第六十九章 為難(二)

嫻妃的話很輕,卻讓整個氣氛都陡轉直下,太後牽強的看一眼式微,似是不可置信道:“嫻妃此話當著?”

若是嫻妃識相,就該看得出太後此刻眼中暗藏的警告之意,便應及時改口,將此事不動聲色的遮掩過去。

但嫻妃偏偏此時犯起了“糊塗”,她眉心微蹙,似是沒有看懂太後的意思,繼而她茫然的看向啟曜,啟曜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充滿探尋之意,看來在這件事情上,啟曜也是半信半疑,那她嫻妃,就更要將這件事坐實了才好。

嫻妃喏喏道:“回太後的話,臣妾不敢妄言,這位夫人確實是皇後娘娘的母親—昭德夫人。”

太後心一沉,嫻妃竟敢對自己的授意視而不見,顯然是有意挑拔是非,這樣的女子,如何當得起“嫻”這個稱號,可是明麵上,她又的的確確是解了皇上的圍,這個女子,果真是步步為營,更懂得審時度勢,隻是不知道,太後擔憂的看向式微,這一次,她又要如何化解?

嫻妃頓一頓,接著道:“臣妾幼年的時候,也十分鍾愛這個喜餅,也是偶然一次機會,臣妾在集市上看到做餅的夫人在免費布施,那天風有些大,歸去途中,這位夫人蒙麵的麵紗不小心掉落,雖然隻一瞬間,這位夫人便將麵紗重新戴起,但臣妾,還是牢牢記住了這位夫人的模樣,等後來長大了,才意外驚覺這位夫人竟然就是昭德夫人!”

縱然千防萬防,終究防不勝防,盡管母親一直小心翼翼,但終究是百密一疏,這喜餅原就是寄托相思之物,在街上紛發,也隻為更多人吃到,好有更多人為父親祈福,隻是萬萬不曾想到,當年一舉,竟引來如今這意想不到的局麵。

“既然如此,那朕便命小南子去請昭德夫人進宮。”啟曜眉心舒展,壓在心中多日的難題,總算得以圓滿解決。

啟曜挑挑眉,不悅道:“小南子,還愣著作甚,還不快去傳朕旨意!”

“慢著!”式微站起身,揚聲喝道,她直視著啟曜陰沉的雙眸,一字一句道:“皇上想來已經知道這喜餅的典故,這喜餅,本是臣妾母親為亡父而做,父親故去,對臣妾母親而言,這喜餅已經失去了意義,更又何來當初那份期待的喜悅,有的隻是無盡的傷心與思念,這也正是臣妾母親為何再也不肯做這喜餅的原因,皇上召臣妾母親進宮來做這味喜餅,無疑是將臣妾母親已經塵封的傷口,再次挑開,皇上向來仁愛治國,想必能夠諒解家母的苦楚。”

式微緩緩跪下,雙眸澄澈如水,聲音堅定:“無論如何,臣妾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太後也動容道:“是啊,若真的召了昭德夫人來宮中做這味點心,隻怕昭德夫人會睹物思人,再度想起亡夫之痛,加之昭德夫人身子向來不好,大悲之下,哀家隻怕她難會以承受!”

嫻妃見太後幫腔,再想起請安時看到啟曜將披風脫給式微的那一幕,不由得妒火中燒,心生毒計,嘴上卻裝著幫腔道:“是啊,皇上若真如此,豈不是陷皇後娘娘於不孝人倫的境地,臣妾也請皇上收回成命!”

嫻妃這話看似是在幫著式微求情,實則陰毒無比,太後冷聲道:“哀家與皇上說話,豈有你插話的份!”

嫻妃低頭不語,她的目的已經達到,這句話的分量已經足夠重,現下,就看啟曜的反映了。

啟曜雙眸微眯,譏誚道:“皇後如此舉動,豈不是變相在說朕罔顧人倫,朕貴為天子,坐擁天下,難道朕的孩兒想吃一個小小的喜餅,還要皇後你要允準不成?”

啟曜說罷,拂袖離去,見小南子不知所措的愣在一旁,厲聲道:“怎麼,還要朕陪著你去不成!”

小南子連忙飛奔出去請人,他同情的看一眼式微,隻覺得命運對這位正宮娘娘,實在太不公平!

嫻妃心中暗自得意,她既見不得福妃那恃寵而驕的模樣,也見不得式微那總是高高在上的落差,所以,她絕不會讓這兩個人好過,她就是要看她們鬥,最後所有的一切,遲早都是自己的!

嫻妃正想著心事,冷不防太後已經走到她麵前,太後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有些鄙夷,也有些不屑道:“嫻妃以下犯上,回去好好將《女則》抄上一百遍給哀家,以示懲戒!”

嫻妃啞然,正欲辯解,太後已經不耐煩的揮揮手:“哀家乏了,你先回去吧,這裏有皇後陪著就夠了。”

嫻妃麵色訕訕,隻得請安告退,她要回宮中好好歇一歇,安安穩穩的坐山觀虎鬥。

太後將式微扶起來,輕歎道:“孩子,這世上有些事情,就算你再不願意,再如何爭取,也是無能為力,你又何苦傷了自己?”

式微麵上卻愈發堅定,她就是這樣寧折不彎的性子,仿佛從來不需要庇護,不似福妃,總是一副柔弱無依的模樣,叫人無端的心疼,也正因為如此,她和啟曜,從來都走不近。

式微一身月白色華衣閃著幽幽的光澤,襯得她的身影筆直而寂寞,式微眸光微閃,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夠讓母親受這樣的羞辱,她發過誓,這輩子要代替父親的位置,好好照顧母親,她要像頂天立地的父親一樣,為母親撐起一片天。

式微微微福身,淡淡道:“兒臣多謝母後提點,兒臣知道該如何做。”

式微在入宮必經的甬道上,安安靜靜的等候著母親,她麵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盡量使自己看起來高興一些,也好證明,她在宮裏,過的很好。

就連上次她擋刀命懸一線之事,她都再三懇求祖父,萬萬不可告訴母親,因而母親,一直以為她縱然不受寵,至少也是平平安安的。

式微翹首以盼,終於,那甬道上,漸漸走來三個人的身影,那跟在小南子身後的兩個人,不正是母親和鶯鶯。

式微的心按捺不住的狂跳起來,自從她進宮以來,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的母親,盡管是這樣的場合,這樣的局麵,也依舊阻擋不了她滿心的雀躍和期待。

昭德夫人和式微長得很像,即使是年紀長了,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也會不由自主的讓人聯想道風華絕代這四個字,偏偏這對母女,似乎都有些紅顏薄命,小南子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自己怎可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昭德夫人因著激動,身子忍不住微微發抖,眼中已有淚珠閃爍,一旁的鶯鶯忙穩穩攙住昭德夫人,式微上前,緊緊握住母親的手,她好怕這一切是個夢,她一鬆開手,母親就會離自己遠去。

式微哽咽道:“母親!”

“式微,我的女兒!”昭德夫人一時間百感交集,身旁的鶯鶯也忍不住脫口而出道:“小姐!”

這聲聲呼喚,讓式微好似回到了從前一般,那段溫情的日子,是她這一生最美好的回憶。

式微在回憶的片段裏沉淪著,冷不防聲後傳來似怒非怒的男聲:“怎麼,昭德夫人見到皇後,都不用行禮嗎?”

她們母女二人相見那刻的激動,讓他不由自主的有些失落,身為君王,無論如何,都體會不到這樣濃厚的親情,記憶裏,隻有母親那張嚴厲的臉,還有,搶去母後大半寵愛的,他的四弟——慕容啟佑。

啟曜這一句話,如同當頭潑下的一盆冷水,立刻就讓式微與昭德夫人有了身份上的距離,昭德夫人和鶯鶯先給慕容啟佑曲膝請安,隨即恭敬對式微福身道:“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式微心中掠過一陣刺痛,忙扶了母親與鶯鶯起身,慕容啟曜的聲音卻毫不留情的再度響起:“昭德夫人,既然來了,就趕緊去禦膳房準備吧!”

昭德夫人麵色蒼白,像是被人抽去所有力氣一般,身子微微輕顫,式微忙不動聲色的扶住母親,定定的看向啟曜。

式微的眸子裏看不出悲喜,細細捕捉之下,似乎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哀痛和惱恨,但再看去之時,已是平靜如初。

這時,門外傳來小南子的通報之聲:“福妃娘娘到!”

昭德夫人下意識的抬頭,就見一個纖細輕盈的身影,踏著碎步,緩緩走了進來,福妃今日著一件雙蝶戲花淡粉外衫,繡著細碎梅花的桃花色錦緞交領,下麵著一件煙羅色百褶細絹絲玲瓏羅裙,腰間梳著一根雪白的織錦攢珠緞帶,一頭青絲鬆鬆的挽起,發間斜斜的插著一根淡紫色吐翠孔雀吊釵,細密珍珠的流蘇隨著她的步子,輕輕地搖晃著,仿佛畫上走下的仙女般,有著一種不真實的美麗,仿佛風一吹,便會碎成一地,平白的就讓人生出一股憐惜之情。

福妃走近前來,剛要福身行禮,便被啟曜一把攔住,話是對著福妃在說,眼睛卻別有深意的凝視著式微,隻聽啟曜開口道:“霄兒,你是有身子的人,這些禮節,能省便省了,相信皇後以皇後的深明大義,定能體恤。”

說罷啟曜微微揚起下巴,眼神閃爍:“皇後,你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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