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來到院內，掃視眾人一眼，“方才的情形你們都已看到，白玉京和無極海之禍不可避免。現在，還有誰願留下？”
三三兩兩地，有人慢慢地走向南蕊等人，他們目光閃爍，麵容猶豫。方才看到葉孤城的實力，他們心裏多了一絲僥幸。或許，葉孤城真能護得住他們。
葉孤城又道：“若有人不願留下，又不知去往何處，或者說還想回到無極海將你們售往的各地。我可以出麵，再將你們送回去。”
這句話一出，許多人的眼睛頓時亮了，一名女弟子從人群中走出，她回頭望了一眼，臉上有一絲愧疚之色，再回頭對葉孤城道：“葉師兄。我有意回到塵風閣中。”
此言一出，眾人都麵露驚詫。
女子拂了拂耳邊亂發，有幾分局促和不安，咬著嘴唇解釋道：“這裏終究不是世外，我們的身份不比從前。剛來無極海時接連受了幾個月的苦，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塵風閣中雖然要付出一些東西，總比在無極海中受苦要好！”
她說要付出一些東西時幾番停頓，言辭中多有愧疚。
眾人自然明白她說要付出一些東西是指什麼，秋彤峰上都是麵容姣好的女弟子，多多少少，都遇到與她同樣的困境。
這實在是半年之前她們尚且不敢去想的屈辱，但不知為何，如今聽她說出這番話，竟無人立即出來嗬斥。
南蕊的眼睛裏有淚花兒轉動，她認識開口的這個師姐，因此心下震動不已。她咬著嘴唇，心中暗道：“我自然知道無極海中會受苦受難，但是總要好過你在塵風閣中靠出賣自己辱沒尊嚴！”
葉孤城神色淡漠，仿佛對這個女子的話並不意外，他微微抬頭道：“你們呢？”
人群中，又有三三兩兩的人走出，留在原地的人麵麵相覷，終於，前後兩三百人走了出來。
這是在場三分之一的人數。
小老頭有些幸災樂禍，在葉孤城身邊又低聲說道：“你將她們救出來，如今又要親手送回去，豈不是在白費功夫？”
葉孤城搖了搖頭，果斷地，斬釘截鐵地說：“這些人裏，總有一些還在堅持自尊和自由，我與她們相識一場，如果袖手旁觀，日後隻怕要多一個遺憾。如今費一些事，就算多救一個，也算是順了自己的心意。”
小老頭聞言微微一笑，道：“你實在是一個很擅長說服自己的人。”
他頓了頓，繼續開口：“這是一個其他人學不來的本事。”
葉孤城已經轉身向外走去，“你們跟我來！”
將這些人送回去，要比將她們贖回來簡單得多。
塵風閣的老板麵露古怪地笑意，將數十名秋彤峰弟子帶入閣中，轉而又低聲對葉孤城道：“你若還有這一類的人，不妨都帶往這裏，我願意高價收購。”
他指了指身後的一眾女子，聲音溫和，仿佛和葉孤城在轉眼之間就成了極好的朋友。
葉孤城也很客氣，“滾。”
塵風閣老板微愣，葉孤城說罷轉身向遠處走去。
他很理解身後這些人的決定，這幾年修行後在世外雖見多了神通道法之間的博弈，也未曾忘記凡塵中尊嚴和安逸兩不相安的天地熔爐。
和眼前這一幕何其相似。
孤城樓的事葉孤城很快安排妥當，最終留在孤城樓中的，一共有四十六人。從這一刻開始，便由葉孤城負責他們的安危。
小老頭歎息，“小子，你這是給自己找了幾個累贅。”
葉孤城默然不語，心底浮起幾道人影，“不知他們，是否接到了孤城樓的消息。”
三年前秘境中的幾人，餘鴻寒飛翰零成文，還有碧容。
雪落城中地處偏遠，以孤城樓如今的動靜，還未到天下皆驚的時候，即便葉孤城一劍挑了化神中期的人物，在真正的聖地麵前，不過是小打小鬧。
一片荒漠中。
卿芷安輕輕地伏在落羽的背上，伸手摸了摸他煞白冰冷的臉龐，“堅白，你怎麼了？”
落羽搖頭，“沒事。”
他微微低頭，看向右臂處空蕩蕩地長袖，自嘲似的搖頭一笑，心底暗暗地說：“化神之前，我都隻能用左臂使劍了。”
卿芷安聽到他的笑聲，好奇道：“你笑什麼？”
落羽道：“方才聽他們說，你一直念著的葉孤城就在南獄雪落城，現在有了他的音訊，我為你高興。”
他背著她向前走去，身後留下一具具橫躺在地的屍體，都是世外弟子。
卿芷安幽幽地歎了口氣。
落羽微側過臉，“怎麼了？”
卿芷安道：“隻怕，他未必希望見到我。”
她每多說一句話，每透露出一分患得患失的情緒，就像在落羽的心底狠狠紮進鮮血淋漓的一刀。
入骨三分，終生難愈。
雪落城自那一日之後便陷入平靜，白玉京和無極海仿佛吃了一個啞巴虧，似乎沒有要報複的跡象。
三日之後，城外走來一個年輕男子，前呼後擁，錦衣華服，好不風光。
他走入城中，徑直向南而去，目的地正是孤城樓。
與此同時，葉孤城出現在孤城樓外。
小老頭也跟著跑了出來，他的感知靈敏，能察覺到葉孤城罕見的興奮，尤其是臉上不易出現的喜色。
“是誰？”老頭問道。
“零成文。”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葉孤城心底一陣暖意，“他果然來了。”
零成文是南獄無極海的弟子，這件事葉孤城一直記得清楚，因此當了解到白玉京和無極海之間有所瓜葛後，他便知道和零成文遲早會見麵。
兩炷香後，零成文帶著幾名手下出現在街道盡頭。
當看到孤城樓外站著的那道熟悉身影，他的腳下頓時生風，“老大！”
“終於又見麵了。”葉孤城低聲道：“成文，久違了！”
當年秘境之內的種種，仿佛一瞬間浮上心頭。
試道大會外，六人麵對整座秘境數萬修士屹然不懼；天墉城外，六人殺得秘境英豪膽寒，生死之際無人生出退意，眾天驕麵前決意創立孤城樓，自此便是兄弟！
如今終於再見！
零成文一步步站在葉孤城麵前。
兩人雖未開口，隻看到對方抑製不住的喜色神情，便明白兄弟之情至此時為止沒有半分減退，當初同生死共患難的諸多場景一瞬間湧上心頭。
“走！回閣樓！”葉孤城的聲音微微沙啞。
小老頭的神色則完全不同，似笑非笑地看著零成文身後的兩名嬰變。
零成文似有所覺，回頭對身後二人道：“你們先回無極海。”
一人道：“少主，這孤城樓終究不是善地，還是要多加小心。”
言下之意，他們二人跟著才是最好的情形。
“你們隻管回去。”零成文抬頭望了一眼頭上牌匾，“這孤城樓，其實我也是閣主之一。”
一旁葉孤城不由露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