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卿芷安第二次照顧葉孤城,她並沒有立即帶葉孤城回淩雲渡,連她自己也不知為什麼此次會對這淩雲渡之外的世界如此留戀,仿佛一旦回去就要失去什麼。
夜晚,葉孤城緩緩睜開眼睛,他體內傷勢本就不重,今日昏迷,主因還是元力枯竭,因此醒得比較快。
一旁卿芷安並未察覺葉孤城的蘇醒,她抬起頭,幽幽地瞧著天上的月亮,她還從未如此認真地看過這凡塵夜色。
天上的明月落入卿芷安的眼睛裏,反射出極美的影子。
寂靜中,葉孤城開口道:“師姐,想起了誰?”
卿芷安聞言微微低頭,眸中閃過一絲喜色,“你醒了。”
“醒了。”葉孤城緩緩起身,“多謝師姐,多次照料搭救。”
卿芷安眼瞼低垂,道:“你也多次舍身救我,又何必說這些話?”
葉孤城隻覺今日的卿芷安似有些不同,又或者在那萬魔窟山上時,卿芷安便與在淩雲渡時有所不同,他笑了笑,道:“你我本就是同門,都是淩雲渡弟子,也的確不該說這些話。”
卿芷安轉過了身去,夜色掩去她的麵容,“你既已經醒了,我們便回淩雲渡吧。”
葉孤城笑道:“師姐何必如此著急,今日天色已深,不妨再在此地待上一晚,明日再回淩雲渡。”
卿芷安問道:“早晚都要回去,早一些遲一些又有什麼差別?”
葉孤城道:“師姐,此次試煉,你我也算是生死與共,師弟便明言相告了。你我在那萬魔窟後山自由自在地待了十日有餘,如今眼看著就要回淩雲渡,其實師弟心中倒有些不舍,畢竟淩雲渡規矩眾多,這凡塵之景雖比不得淩雲渡,心卻自在。”
卿芷安道:“我輩修士,求得便是仙道,隻要成仙,天下何處不自在?”
葉孤城反問道:“若真的自在,又何必一定要成仙?”
卿芷安一時語塞,心中卻有些憤怒,她在淩雲渡中自幼便被秋彤真人告知要走求仙之路以成自在,現在這條路到了葉孤城嘴裏反而和自在無關緊要,一時似乎有什麼東西被葉孤城打碎,又不知該什麼些什麼,恨恨地轉過身去。
葉孤城倒沒有注意到卿芷安的賭氣,他枕著雙手瞧著天空,“師姐,你至今修行多久了?”
卿芷安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葉孤城不以為意,又道:“師姐,此次回到淩雲渡便是門派大比,你可有信心?”
“也不知展鵬師兄現在如何?”
就在卿芷安的沉默,葉孤城的自問自答裏,一夜匆匆而過。
微風拂過,樹葉搖曳,發出沙沙沙的響動。
葉孤城與卿芷安在空中飛行,掠過森林,目的地正是淩雲渡。
華真峰上,秋彤真人急匆匆走進華真大殿,“師兄!你這次一定要幫我!”
華真上人坐在大殿中央,看到秋彤真人的焦急神色後皺了皺眉。
秋彤真人走到華真身前,深深一禮,“師兄,芷安已經外出十日有餘,還望實行施展回溯之術,看看芷安如今究竟在何處。”
“回溯之術茲事體大,秋彤你還是先回去,再等幾日吧。”華真殿外,傳來一道聲音。”
秋彤真人麵色變了變,終於還是沒有忍住,開口道:“掌門這話說得倒是輕巧,出事的並非你雄上峰弟子!”
她的性格本就火爆,惹急了也是什麼都要說出口的性子。
雄上真人緩緩走近華真殿,“我今日來此,也是與華真商議回溯之事,秋彤你又何必如此?”
秋彤真人正要再次開口,門外匆匆走進來一個人影,滿麵喜色,“師傅!葉師弟回來了!”
展鵬站定,這才看清楚殿內幾人,又向秋彤真人行了一禮,“秋彤長老,卿芷安卿師妹此刻也在雄上峰。”
殿內幾人麵色一變,俱是匆匆向外走去,秋彤真人喜色洋溢,“芷安果真吉人自有天相。”
卿芷安與葉孤城回來的消息傳得很快,淩雲渡眾人很快人盡皆知,畢竟卿芷安乃是淩雲渡聖女,聖女出事,不可謂不是大事。
葉孤城回到天驕門的時候沒有看到彌世劍,心說這憊懶的師傅還有出去的時候,還真是稀奇。
空蕩蕩的府邸裏,葉孤城獨自待了幾日,這日正在修習功法,府邸大門被人打開,彌世劍的身形閃了進來。
葉孤城一驚,彌世劍此刻的形象實在淒慘,渾身傷痕累累,處處都有血跡,再加上一貫的蓬頭垢麵。
“怎麼回事?”葉孤城問道。
彌世劍擺了擺手,“如果長老來找我,就說不在。”
說完,彌世劍一頭紮進了府邸另一處的房間裏。
彌世劍剛剛躲起來,回轉真人的聲音就傳進府邸,“天劍,你出來!”
天劍是彌世劍的道號,天驕門,天劍真人。
葉孤城想了想,走出府邸,“長老,自我回來這幾日便不見我師傅,可是有什麼事?”
“你不必為他遮掩,今日之事,非他出麵不可。”回轉真人說完又向府邸中喊了一聲,“天劍,他們已經找上了雄上大殿。”
半晌。
彌世劍的聲音從府邸中遙遙傳來,“我就不去了,我怕去了殿裏將那些道士殺得一幹二淨,便麻煩長老與其周旋,待他們走後,我自會去雄上殿領受責罰,絕不推脫。”
回轉真人聞言頗顯無奈,歎了一聲道:“天劍,你隻管出來,去一趟即可,無需你在他人麵前認錯!方才喟歎觀主也上了雄上殿,此事,你必須來一趟了。”
過了半晌,彌世劍從府邸中走出來,揮了揮手,“既然長老你已經到了門前,那便走吧。”
葉孤城隱隱覺得此刻情形與他有關,忍不住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彌世劍瞥了他一眼,“別管閑事,把門看好就行了。”
說完這句話,彌世劍與回轉真人飛起,直奔雄上殿。
葉孤城想了想,隨即也飛起,上了雄上峰。
雄上殿外聚集了很多人,看模樣都在瞧著殿內,葉孤城剛剛落下,便有弟子目光異樣地瞧著他。
葉孤城擠進人群,隻聽眾人議論紛紛,“天驕門天劍真人此次麻煩大了。”
“的確,據說喟歎觀觀主也親自上門,便是為了要捉天劍真人回去。”
葉孤城心中一凜,恰巧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熟人‘萬事通’,他一把將萬事通從人群中揪了出來。
“唉!誰拉我?”萬事通滿麵怒容,出了人群正要破口大罵,看見是葉孤城,臉上麵色立刻變了,“原來是葉師兄!”
葉孤城指了指雄上大殿,“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萬事通一聽葉孤城問的是這件事,頓時麵色奇怪,“葉師兄,你不知道?”
葉孤城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萬事通道:“方才喟歎觀主上門,隻說要讓掌門交出天驕門天劍真人,稱天劍真人壞了規矩,殺了他喟歎觀的五名二代弟子。”
葉孤城心裏頓時一緊,原來如此!
萬事通一經打開話匣子便眉飛色舞,“若隻是普通二代弟子,這喟歎觀觀主也未必如此氣憤,但天劍真人殺死的,乃是喟歎觀的一眾天才,俱是晉入元嬰期有望突破嬰變的人物。”
葉孤城聞言,心中驚了驚,他的這個便宜師傅不過是金丹巔峰,居然斬殺了元嬰期的人物?
萬事通道:“天劍真人當年乃是我淩雲渡第一天才,因此才被那位逸明真人收入門下。”
說到這裏,萬事通特意壓低聲音,尤其是逸明真人四個字,“可惜這位天劍真人自百年前進入金丹巔峰便未曾寸進,眾人隻以為他此生再無可能晉入元嬰,如今他一出手便讓眾人大跌眼球!”
這時,雄上殿內傳來一聲怒叱,“放肆!”
緊接著便是另一道聲音,狂笑道:“喟歎觀主這是要與我比一比嗓門高低麼!隻準你喟歎觀不守規矩,以吞天術謀害我淩雲渡弟子,便不準我光明正大殺你喟歎觀弟子?況且在那喟歎觀前,我已與他們有言在先,比試之時,刀劍無眼,生死勿論!我以金丹期的修為與你喟歎觀元嬰期二代弟子動手,有何不可?”
雄上殿外,葉孤城渾身一震,胸膛處微微一暖,事到如今他才知道,這便宜師傅這幾日竟是孤身跑去喟歎觀前為他這個弟子出氣去了。
雄上殿外的眾人都靜了一靜,聽完彌世劍的聲音眼眸中俱是流轉光芒,似被彌世劍這一番豪邁之語影響。
喟歎觀主冷笑兩聲,“光明正大的對決?雄上真人!照你這二代弟子所言,我喟歎觀也可派一弟子前來挑戰你淩雲渡,生死勿論嗎!”
雄上殿裏靜了下去。
雄上殿外,議論聲又起,誰都不知道裏麵究竟怎麼樣。
過了許久,自雄上殿飛出一道傳音符,傳音符轉了轉,徑直飛入人群,在數百上千人的眼前,落在了葉孤城的耳邊。
葉孤城耳邊隻聽到一句話,“來雄上殿。”
穿過人群,他走進大殿,一眼看到,不遠處那個身上血跡斑駁,狼狽不堪的便宜師傅。
葉孤城走過去,恭謹行禮,“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