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孤城跟著異獸身後,一步步走了進去。
地麵除了血跡和屍體,還有字跡。
一具道人的屍體旁,有一行淩厲字跡:喟歎觀觀主之子陳鋒。
又一具屍體著僧人裝扮,旁邊另有一行小字:爛柯寺長老景空。
在僧人之後,是陽關弟子餘濤。
葉孤城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腳下這些屍體生前無不是大名鼎鼎,這喟歎觀爛柯寺以及陽關乃是與淩雲渡齊名的世外之地,喟歎觀觀主之子陳鋒,葉孤城還曾在天驕門誌異中看到過他的名字,其中敘述,隻以天縱之才四個字概括,沒想到竟會死在這裏。
而爛柯寺長老,其身份便更在修行界威名赫赫,爛柯寺的長老之職素來以修為定奪,在這千百年來爛柯寺弟子無數,長老永遠隻是區區十六人,其中每一個長老都是可移山填海的人物。
陽關又是與其他幾大世外之地不同的地域,據記載所述,陽關地處荒漠,每十年才收一名弟子,三十年乃出,往往一經出世便會走遍世外之地,僅修行三十年,元嬰之下再無敵手。
葉孤城跟著異獸一步步向前,看著腳下字跡。
喟歎觀長老長孫文樂。
爛柯寺長老藍鴻波
陽關毓飛白。
這些字跡無不與石碑上相同,都是逸明真人真跡,撲麵而來便有殺伐之氣,走到大殿之中,葉孤城已如陷入這大殿當日的慘狀。
“吼!”
就在葉孤城恍恍惚惚時,異獸低吼一聲,他身體顫了顫,心中駭然,這裏殺氣凝重,會影響人的神誌,可見當日情形淒慘。
一路走了下去,一共五十六人,皆是世外之地的一方巨擎。
直到殿前正前方,當中一行字:皆,喪命於我逸明之手!
字跡止於此。
一股熱血激蕩而上,直衝葉孤城天靈,一股豪氣頓生,隱約可見當日逸明真人風采。
這殿中人物,盡皆死於逸明真人之手,最終他在殿前留名,何等氣概。
異獸在一旁尋尋覓覓,最後從一出石桌下翻出一部凡塵典籍,甩向葉孤城。
葉孤城將典籍接在手中,典籍上沒有名稱,打開之後,隻有寥寥數頁。
“我道號逸明,修行三百八十四載,如今受奸人所害,時日無多,修為盡廢,獨自留於殿中,回想修行一生,原自覺足以成冊,然思索數日,不過寥寥幾句,便留在這裏吧!”
“修行三日,入築基。”
“修行四月,依照冊上所述,不依術法,單靠元力可離地三百丈,體內結丹,成陸地神仙。”
“翌日,立天驕門。”
“修行兩年,前往爛柯寺觀禮,心有感悟,創平荒一劍。”
“修行三年,閉關三日,金丹化嬰,可日行千萬裏。”
“修行三十年,創平荒一掌。”
“修行一百載餘十三年,觀踏天圖有所悟,元嬰養神,入嬰變期,自此,天下世外之地,我已隨處可去,心情激蕩之時,以平荒一劍斬斷回轉峰後崖,自此,回轉峰與秋彤峰分離。”
“修行兩百零六載,收徒彌世劍,此子天縱之姿,我心甚慰。”
“修行兩百三十二載,與掌門切磋,勝出半招。”
“修行兩百七十六載,聞陽關弟子三出陽關,與其一戰,勝。”
“修行兩百七十七載,斬殺南海黑龍。”
修行兩百八十載,遇化神老怪,以平荒迎戰,勉強勝出一指。”
“修行兩百八十八載,嬰變巔峰,自此再無寸進。”
“修行三百載,掌門再封我為長老,拒。”
“修行三百三十三載,掌門再封我為長老,拒。”
“修行三百八十載,受奸人陷害,不願解釋,就此離開淩雲渡。”
“修行三百八十載,我欲長留於此。”
“修行三百八十載,奸人上門,以毒施予被我看破,我本不願多有紛爭,實在不明她為何如此。但,終究是一脈相承,同門之誼,雖是放虎歸山,不得不如此!”
“修行三百八十四載,眾仇家尋上門,我一人迎戰,殺心起,屠盡仇家。”
“靈識內視,體內元嬰碎裂,元力無法儲存,修為盡失。”
“我已悟出化神之法,但時日無多,可歎!可歎!”
可歎兩字,滲入紙後十數頁,可見心中遺憾。
再之後的筆跡,又與前麵字跡不甚相同,其中鋒銳盡去,葉孤城眼前已浮現出一個平常老人在此獨自度日的模樣。
“今日我便打算下山去,去那凡塵看一遭,鳳舞環,疾風履,混元金鬥,這些法寶我留在身上已沒有任何意義,倒不如留在此處,若真有有緣人進入,赤虎又願意帶你進來,那便隻管取了吧。”
“赤虎本意與我離去,但我不願它看我死去,心知我一旦死去,它也必不會獨活,於是將它留在此處,隻讓它等待有緣人,這樣,或可令它終老。”
葉孤城看了這寥寥數頁記載,心中感慨,這逸明真人果真英雄一世。
在薪火處時,葉孤城曾去過後山,當時隻覺後山處平整光滑,又似有鋒銳劍意,沒想到真的是被人一劍劈開,如此偉力,當真難以想象。
隻可惜,葉孤城看向典籍中最後一段,如此人物也難免遭奸人所害。
他心中又一動,看這典籍中,奸人似乎出於淩雲渡。
葉孤城看向異獸,道:“前輩,我可否將這典籍帶回去?”
異獸眸中光芒閃爍,仿佛本該如此,重重點頭。
葉孤城又在心中斟酌開口:“前輩,不知這鳳舞環疾風履和混元金鬥三樣法寶,我可否取走?”
異獸看了葉孤城一眼,尾巴甩了甩,將三樣東西丟在葉孤城眼前。
葉孤城待彎腰去撿,想了想卻又直起腰道:“前輩,晚輩能進入此地已經是天大的機緣,這三樣法寶本就不該染指,如今前輩慷慨願將他們交給我,晚輩卻不能全部拿走。倒不如前輩先留一件,以作留念。”
葉孤城話音剛落,異獸的尾巴重重甩了過來,正啪一下打在了葉孤城的腦袋上。
異獸別過身子,滿是不耐,似在責難葉孤城磨磨蹭蹭。
葉孤城苦笑一聲,隻得將三樣寶物全部收起,靈識進入其中烙上烙印,同時心神一陣,看像這鳳舞環。
這鳳舞環中另有天地,原來是一件儲存類的寶物,其中空間是一百個儲物袋加起來都萬萬不能及的。
他以靈識烙上烙印之後,鳳舞環自動環在他的腰間,如俗世公子的一個腰帶。
疾風履跨在腳上,走路時輕盈有如迎風,他嚐試運轉淩波步,速度果然要比之前快上一倍。
而混元金鬥,葉孤城以元力驅使時,這混元金鬥便化作臂帶,出手之間威力要強上許多,簡直是平荒一劍的絕佳輔助。
葉孤城在殿內上下翻飛嚐試這些法寶時,赤虎在一旁並不作聲,隻是看著葉孤城的聲音,追憶之色越來越深,似看到幾十年前,那人的身影。
山上,卿芷安已經等了整整三個時辰。
她手中還握著葉孤城傳來的那道傳音符,站在崖前咬了咬牙,禦劍而下!
她在崖下繞了十數圈,終於在山腰處找到一座山洞,心說此處荒無人煙,葉孤城若真的有去處,便一定是來了這裏。
她隻是心中擔憂葉孤城的安危,又不知為何在自己心中不肯承認,心中默想我隻是因為他這麼長時間不在,來瞧瞧他究竟在做什麼。
她走進山洞,洞中幽深,一步一步,隻聽得見腳下傳來的輕微邁步聲。
“師姐。”她剛剛走到中途,前方傳來葉孤城的聲音,緊接著便見他走了出來。
卿芷安臉上絲毫的神情都沒有,清冷道:“你去了哪裏?”
葉孤城早有想好的說辭,“這山洞盡頭有一塊石碑,石碑上逸明二字,我認為石碑後是一座府邸,嚐試了這麼久也沒有打開,正打算去喊師姐你來試試。”
卿芷安心中狐疑,道:“那便去看看。”
葉孤城帶著卿芷安返身,來到一處石碑前,卿芷安果然見石碑上有逸明二字,她又看了看石碑之後的山壁,見上麵有道道劍痕,看樣子就是葉孤城所致。
卿芷安一聲輕叱,調出流光長劍,倏然刺向山壁。
山壁被流光此處一道幽深的口子,已然不見貫通。
卿芷安收回流光,淡淡道:“並非府邸,至於這石碑,或許是逸明前輩他四處遊玩時留在此處。逸明前輩當年極喜歡遊玩,這世上各處,不隻有多少地方被他留了名。”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離去吧。”葉孤城道。
卿芷安隨葉孤城離開時,眼中閃過疑惑神色。
在石碑另一邊,左側數十丈後,有一道府邸,府邸內,一隻異獸安詳地趴在密室裏。
它已經在此地趴了數十年,以後不知還會趴多久,它在等一個人,最重要的是如今心願已了,若真的傳來它等的那人死訊,它便可以了無牽掛地立即死去。
葉孤城與卿芷安回到山上。
一進屋子,葉孤城發現掛在牆上的踏天圖已經不在,心中頓時了然,道:“師姐看來是想要回淩雲渡了。”
卿芷安持劍的手微不可查地顫了顫,看了葉孤城一眼,“怎麼,莫非你還留戀此地?”
葉孤城摸了摸腦袋,笑道:“我早已想要回淩雲渡,如今好不容易元力恢複,又怎麼會留戀此地。”
卿芷安的神色愈發清冷,“既如此,那便走吧!”
“等等!”葉孤城喝止一聲,將桌上的兩個杯子拿起,將其中一個遞給卿芷安,“師姐,再怎麼說你我二人也留在此處半月有餘,此次萬魔窟之行雖萬般驚險,所幸吉人自有天相。這兩個杯子,你我一人一個便帶回去做個留念吧。”
卿芷安微微一愣間,葉孤城已經將杯子塞了過來。
她接過杯子,繼而轉身,“走吧!”
葉孤城道了一聲:“好。”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卿芷安一貫抿起的嘴角,悄悄地向上揚了揚。
兩人極速飛向淩雲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