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塔天梯四百五十三層。
“到此為止了吧。”卿芷安看著玲瓏榜上停在三百層的那個名字說了一聲。
展鵬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卿芷安說出這句話的緣故,這登天梯上,三百層處是不同的分割點,若前三百層是威壓的逐漸增強,考驗與磨練眾人的身體和靈識強度,那麼這中間三百層便是煉心之階。
玲瓏塔外,一陣寂靜。
所有人都屏聲息氣,瞧著玲瓏榜上那個停在三百層的名字。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大半夜,從雄上峰後山上看去,東方隱隱有亮光升起。
隻有彌世劍的鼾聲在這淩晨裏顯得極響。
葉孤城此刻閉著眼睛,一隻腳踏在三百零一層的台階上。
過了許久,他睜開眼睛,“原來如此。”
他現在才知道,為什麼展鵬和卿芷安在三百層後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隻因為這三百層之後的台階,快不起來。
就在方才他一隻腳踏上三百零一層的台階上時,一瞬間恍若隔世般置身於凡塵繁華大道,有美女如雲,有紙醉金迷,有胭脂醺然,極盡誘惑。
“原來這三百之後,是煉心之階。”葉孤城微微一笑,看著玲瓏榜上許久未動的展鵬和卿芷安,“不知到了那裏,會是什麼樣的誘惑,讓展鵬和卿芷安都不忍繼續上前。”
葉孤城再次抬腳。
“動了!動了!”玲瓏塔外有人驚呼。
“三百零三,零四層了!”
“到了三百層還勢如破竹,他究竟能走到哪裏?”
萬事通緊抓手中賭盤,“快點,快點,快點!”
東方,太陽終於升起。
雄上真人也又一次站在玲瓏塔前。
回轉真人看著玲瓏榜上的名字,默然想到:不知你能走到哪裏。
一場又一場幻境。
一種又一種誘惑。
一重又一重身份。
三百零八層三百零九層三百一十層。
葉孤城勢如破竹,一直不曾停止。
在葉孤城上方,唯二的兩道人影裏。
卿芷安看著玲瓏榜,眼神微微一凝,“怎麼可能?”
“他的求道之心,比你我都要堅定許多。”展鵬笑著說。
卿芷安搖頭道:“我此生一心問道,絕無二心。”
她是淩雲渡聖女,這是從一出生就注定的,在道心上,她自認不輸於任何人。
展鵬沒有開口,他和葉孤城屬於君子之交,但又對葉孤城有莫名的信心,他想起當日薪火處時池星雨等人對葉孤城的俯視,又想起葉孤城當日的不卑不亢,門派大比時的意氣風發。
展鵬說:“你我不妨打一個賭。”
“什麼賭?”卿芷安略有疑惑。
展鵬說:“賭這玲瓏塔關閉之前,誰是第一。”
卿芷安皺眉道:“你認為他趕得上我們?”
展鵬微斜過頭,麵露溫和笑意,“可以賭一賭。”
卿芷安向玲瓏榜上看去,恰巧此時,葉孤城後麵的那一串數字不再變幻,三百二十二層。
“好!”
葉孤城此時置身於凡塵寒門,雖是寒門,家中有一嬌妻,紅袖添香。
葉孤城很清楚這是幻境,他留戀的不是這嬌妻,而是這寒舍。
這裏是陳穀鎮,他和爺爺定天逸生活數十年的地方。
“夫君,想什麼呢?”美貌妻子問道。
葉孤城手執一筆,微微抬頭,看著這女子的眉眼溫和,看著她的清秀麵容,燭光下耳邊的俏皮亂發,他說:“我在想,如果繼續走下去,會不會看到爺爺。”
幻境就此破滅。
恍若一夢。
葉孤城抬頭,向上走去。
三百二十三層。
三百三十四層。
“三百四十六三百四十七三百四十八。”萬事通一瞬不動地盯著玲瓏榜,“三百四十九,三百五十。三百五十,三百五十了。”
許多人都在看著葉孤城的腳步。
看著他在三百五十停下,一動不動,於是人群中的嘩然沉寂下去。
有人忽然高呼,“池師兄,池師兄動了!”
越來越多的人向玲瓏榜看去,隻見許久沒有動過的池星雨,在他的那一行,名次和數字同時變幻。
第一百二十八層第一百二十九層第一百三十層
有人驚呼道:“池師兄走得很快,不弱於葉孤城。”
有回轉峰靈妙門弟子當即道:“那是當然,池師兄的實力本就比葉孤城要高上一籌,之前未曾動身怕隻是在養精蓄銳,如今厚積薄發,一定會一鳴驚人!”
“厚積薄發!”後方靈妙真人大笑,“星雨從這一刻起才真正開始動身,的確稱得上厚積薄發!”
旁邊彌世劍迷迷糊糊說了一句,“磕了藥的人,的確是厚積薄發!”
靈妙真人麵色一變。
池星雨現在並不好受。
自從門派大比之後,他的儲物袋裏就多了一粒‘生力丸’,所謂生力丸,便是透支人體潛能,暫時提升境界的一種丹藥。
他是第一次服用這種生力丸,此刻體內有一股力量炸裂,胸腹處鼓脹劇痛,鼻中已經有熱血湧出,又因為一種由靈魂深處引發的激動亢奮不得不向上爬去。
他很快爬到了二百層。
不遠處,馬江濤驚異地望著他,“池星雨,你”
“滾開!”池星雨已經快要神誌不清,很快超過了馬江濤。
馬江濤抬頭望著池星雨的背影,察覺到了池星雨的異常,“是因為葉孤城嗎?池星雨的狀態,不太對勁啊。”
玲瓏塔外的那些人看不到池星雨,所以他們隻知道池星雨正在快速地一步步向上,而葉孤城,已經停在三百五十階許久未動。
葉孤城又一次站在了陳穀鎮的老屋子裏,屋外是連綿的陰雨。
吱呀,院子裏的門被推開。
定天逸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孤城,孤城!”
葉孤城身體一顫,真的,是爺爺嗎?
他跑出屋子,果然見到一道日日夜夜希望見到的身影,“爺爺。”
定天逸一笑,臉上的斑駁皺紋裏顯現出慈愛,“怎麼出來了,快進去,外麵下這麼大的雨。”
葉孤城未曾開口,已淚流滿麵。
“怎麼還哭了?快進屋去,外麵天冷。”
定天逸帶著葉孤城進了屋子,將蓑衣扔下,用抹布擦了擦身上的水漬,將草鞋晾在屋子裏的火爐上。
葉孤城看著定天逸的一舉一動,泣不成聲,在淩雲渡時自認為果斷絕情,又殺過凡塵東山上數百人的他,此刻因為抽泣難以自抑。
定天逸回頭,“孤城,到底怎麼了,哭成這樣?我和你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你既然要修習武道經成為武道高手,就不能再哭。”
爺爺永遠是這樣,從未高聲和他說過一句話,永遠低言慢語,永遠慈祥和藹。
葉孤城失聲開口,“爺爺。”
定天逸認真道:“怎麼了?”
葉孤城停頓許久,壓抑住小孩似的抽噎,一刻不停,轉瞬不停地盯著定天逸,隻怕眨一眨眼睛,眼前這一切就要變成夢幻泡影,“我知道此刻身處幻象,我知道要走到下一層階梯便必須離開這裏,我也自然知道爺爺你已經不在。可我即便對這些清楚明白也不願意離開,我想要和你說說話。”
定天逸慈祥地看著他,沒有開口。
葉孤城說:“爺爺你曾告訴我,男兒誌在四方,如今我進入了淩雲渡,陪我師傅走遍了數百裏,再回到這陳穀鎮才知道,爺爺你的這句話是在騙我。你說要我去淩雲渡或可求仙問道,如今我已經能禦劍,已經能飛行,已經能一日千裏,可我這麼久以來,從沒有一刻覺得開心”
卿芷安睜開了眼睛。
她向前走了一步,踏上四百五十三層。
旁邊,展鵬未曾睜開眼睛,但一隻腳已經踏在了四百五十四層的台階上。
卿芷安的眼睛極亮,抬頭看了一眼玲瓏榜,她說:“葉孤城停了,三百五十層,煉心之階,幻境越往後越逼真越痛苦,僅僅五十層便停了這麼久,展鵬,你要賭輸了。”
池星雨這時站在了二百七十四層的台階上,渾身汗水淋漓已然濕透,“三百五十!三百五十!他停在了三百五十!”池星雨神色中滿是不甘,咬著牙又向前邁出一步,他和葉孤城之間的爭鬥一經開始從未停止,他一直隻將葉孤城看做可以隨意蹂躪的螻蟻,結果一次又一次敗在了葉孤城的手下,他不甘心,他一定要在所有人麵前贏葉孤城一次,並且,他一定要將葉孤城所有的信心打垮,將葉孤城打入深淵,直至將葉孤城踩在腳下,親手殺了他!
他咬著牙再次邁出一步,但這一步落下,他全身一震!
生力丹已經將他的潛能透支到了極致,生力丹的藥效到了此刻已經在緩緩退去,二百七十四已經是他的極限,現在他整個人在顫抖下,胸口一陣刺痛,噴出了一口鮮血,身子晃動間,險些一頭栽下。
玲瓏塔外的人,也感受到了池星雨的停止,實際上從二百六十層開始,池星雨的速度就已經慢了很多。
靈妙門下的弟子此時也不再喧嘩,他們看著和葉孤城還有七十多層階梯距離的池星雨,已然不敢再說池星雨必能勝過葉孤城。
一眾弟子後方的彌世劍這時又翻了一個身,迷迷糊糊道:“嗑了藥的終究還是水貨。”
靈妙麵色變得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