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向陽來說，東山寺的和尚搞這麼一波事情，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但對於東山寺的和尚來說，這一次卻是關係到他們的生死存亡。
在這麼下去，可是連工資都發不動了。
以前東山寺在本地很有名氣，即便是遠一點的縣市都有香客過來拜佛，人心向佛，自然錢就向著寺廟來了，所以寺裏邊的和尚都很有錢。
甚至，前兩年還鬧出了寺廟招聘的事情。
當時的硬性條件是，要進東山寺當和尚，還不是正兒八經的那種，必須要大學本科學曆，211或者是985優先選擇。
並且一定要體態端正，口齒伶俐，歪瓜裂棗的堅決不要。
好吧，其實廟裏麵的和尚也不知道，為什麼當和尚還要211或者是985畢業，兩者之前似乎也沒有什麼必然的聯係。
但當時還是有很多人搶破了頭要進來，隻因為廟裏麵待遇高——
說起這件事情，東山寺的和尚們很自豪，因為這是他們的一項創舉。
根據方丈的說法，這叫做寺廟市場化經營。
具體來說，除了方丈和一些必要的管理層和尚，其他和尚都實行定崗薪酬製度。
比如說掃地僧一個月掙兩千，打坐和尚一個月三錢，山門附近迎客僧一個月五千。
工資最高的是化緣僧人，隻要能和香客要來布施或者是香火錢，方丈規定有提成，按照十個點的抽，管理層都還有團隊獎勵。
所有這一切聽起來似乎很不可思議，但實際這麼搞下來，東山寺裏麵的氣氛立馬就不一樣了。
所有人都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的動了起來，而寺廟裏邊的香火錢直線上升。
甚至，有的和尚為了多弄點香火錢，個人甚至開通了微信平台和直播平台，就為了多吸引一點粉絲，然後讓粉絲多來寺廟裏麵布施。
在這種市場化經營下，東山寺果真是越來越香火旺盛，隱隱中有成為全省第一大寺的勢頭。
方丈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
但這一切，都在前段時間戛然而止。
那個叫做李向陽的年輕人，公然在寺廟挑釁了首座和尚，並且將對方逼問的無言以對之後，東山寺的名聲就一落千丈。
很多本來都通過網路平台打賞的粉絲，立馬之間掉了不少。
東山寺在朋友圈的地位，再也不是那種被供著了，甚至有人都開始準備刪掉。
“永智師叔，這一次你可是要幫我們出這口惡氣，要是再這麼下去，東山寺可就毀了。”
此時，首座和尚跟方丈盤坐在大殿中，兩人當中是一位年紀四十來歲的清瘦和尚。
這清瘦和尚便是東山寺請來的外援釋永智。
首座一說話，方丈也連連點頭：“對啊，這一次要是還不能拿住那個年輕人，日後東山寺真的就沒前途了。”
“我佛慈悲！”
釋永智點點頭，不緊不慢道：“佛法普度眾生，既然有人還未徹悟，那我便讓他感悟佛法，皈依我佛。”
“師叔說得對！”
首座和尚終於是放下心來，臉上寫滿了幸福之意。
他很清楚自己這位勉強稱得上師叔的大師，那本事可真不一般。
人家可是正兒八經嵩山少林寺出來的，佛法理論研究了很多年，雖然做不到舌綻蓮台，但舌戰李向陽還是可以的。
這次被他請過來，為的就是幫東山寺出一口惡氣。
方丈忽然給首座和尚使了個眼色，後者立馬從身後掏出一張卡來，不動身的遞給了釋永智：“師叔，你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
“阿彌陀佛！”
豈料，釋永智根本就沒有接受，而是不斷的推來：“兩位都是佛門子弟，自然是秉承四大皆空的教義，這黃白阿堵之物，豈可在佛前玷汙大殿？”
“大師，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方丈勸道。
“心意我心領了，這一次來東山寺隻有光弘佛法，其餘事情不要再提了。”
釋永智雖然聲音不高，但是語氣卻很堅決。
說話間，甚至起身，做出了堅決不收的姿勢。
方丈和首座和尚對視一眼，皆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無奈之色。
其實，首座和尚一開始就覺得，自家這位師叔說不定是不收的。
結果果然是如此。
“好，那就有勞大師了。”
方丈連忙打了個圓場，依舊是不動神色的收回了那張卡。
大殿中一時沒人說話，靜謐了許多。
……
距離東山市一百多公裏的省城，坐落於省政府辦公中心隔壁的一處灰色三層小院落裏邊，形色匆匆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都在忙著各自手頭上的事情。
院門口那塊亮銅色的牌子上，“省紀律檢查委員會”幾個大字很是顯眼，四周即便是沒有警衛，但來往的人群車輛卻都是飛快的離開。
此刻，在小樓三樓最東邊的一間辦公室裏邊，胡秘書長推門進來，笑著問道：“林書記，您叫我有事？您吩咐。”
“你看這份報紙。”
林書記頭發斑白，說話慢條斯理，模樣倒是和林子濤掛著相，不過多了些經年累月的沉穩和威嚴。
一看就有上位者的氣息。
報紙？
胡秘書長的接過報紙，飛快的掃了即便，目光頓時被其中的一個名字吸引住了。
待他仔細看完報道之後，心中的震驚無以複加。
敢情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當眾打和尚事件，竟然就是李向陽弄出來的。
“林書記，是這樣的。”
跟了林書記多年，胡秘書長很清楚自己這位領導的習慣。
既然他拿出來了這份報紙，自然是對這件事情很感興趣。
當下，他便把自己知道的一些細節都說了出來，包括李向陽如何逼問住和尚，又如何在最後甩給和尚們一個無法解決的悖論。
“哈哈……”
沒想到的是，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林書記在聽完之後，竟然是開懷大笑。
一邊笑，他還一邊擦著眼淚：“這小子，有才啊，果然是有才。”
“確實是有才。”
胡秘書長深以為意。
要是沒才，能把您那位寶貝兒子也降住了？
笑了幾聲，林書記的麵色慢慢的嚴肅了起來。
胡秘書長見狀，立馬也夾緊雙腿，上身如標槍般筆直，準備聆聽領導的指使。
“小胡啊，寺廟這種存在，簡直就像是趴在人民身上的吸血鬼。那些香火錢可都是民脂民膏啊，可恨的是，還有那麼多人每天往寺廟裏邊送錢。”
林書記似乎對寺廟很有偏見，說話很不客氣，一點都不像平素裏一樣那麼慎言。
或許，這件事情真的是觸動了他的某種想法。
胡秘書長沒說話，靜靜的聽著。
事實上，對於領導的這種想法，他有點知情。
再加上這些年人們生活水平越來越高，因此寺廟生意越來越好做。
對，就是生意，林書記就是這麼定義寺廟的。
或許以前寺廟還有些純粹，不過是禮佛燒香。
而現在的寺廟，幾乎都是滾刀肉一般，不給錢連燒香都沒資格。
極為罕見的發了幾句牢騷之後，林書記感覺到心裏麵舒暢很多了，便擔心了起來：“小胡，你說李向陽這個小子，能勝得過東山寺請過來的援手嗎？”
對於李向陽的認識，他主要是來自於道聽途說。
在他看來，這個年輕人確實是有本事，但再有本事，也不至於在佛法上有這麼深刻的研究。
東山寺這一次既然敢公開搞事情，肯定是有依仗。
雖然林書記也希望東山寺能過敗落下去，不要讓那麼多人掏冤枉錢，但事實上，人的想法是不以意誌力為轉移的。
這件事情，歸根結底還要落在李向陽身上。
隻有李向陽能夠勝了那位東山寺請來的援手，一切才有可能。
到時候，他這個老紀檢才有出手的機會。
“不好說！”
胡秘書長搖搖頭，也很猶豫。
那可是東山寺啊。
那一次，或許李向陽是弄得寺廟裏麵措手不及。
但這一次，人家特意請來了嵩山那邊的大師壓陣，這件事情看起來就有點撲所迷離了。
這個看起來很有本事的小子，這一次還能繼續上一次的傳奇嘛？
辦公室裏邊，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靜靜的琢磨著這個注定不會有答案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