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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二十小時後。
“統領大人!西京安全區派出了一隊三階,突襲了我們新找到的物資點!”
“現在我們的同誌都困在那裏,第一軍團問您,我們什麼時候準備營救他們!”
身穿一身睡袍,躺在搖椅上,溫暖的房間中,青年臉色難看的聽著樹下的彙報。麵對那一雙雙緊張期待的眼,他竟半天說不出話來。
“讓..讓第一軍團的先去吧,我看..我看他們是..”
“您不去嗎!?最近幾次戰鬥,您...”
"放肆!怎麼跟統領大人說話的!如果什麼問題都要統領大人親自解決,要你們還有什麼用!?"
不待眾人臉色難看的望著李先明身旁的女孩嗬斥他們,青年也好似找到了借口一般,急忙開口:
“我說過,我肯定會和大家一起戰鬥!”
“隻是這顯然是陷阱,他們說不定就是故意引我出去!待你們查清楚,我會立刻前往戰鬥!”
依舊斬釘截鐵,隻是青年說完,他便再次感覺到,自己不斷流失的力量,再次跌落一截。
他第一次,從人們眼中看到了失望。
..
“親愛的,你不要管他們啊。有些話,騙騙下麵人就行了。”
“你跟誰鬥?你就算不怕那些三階,那四階呢?人不怕,那怪物呢?你就算再強,一直戰鬥下去,總會有出事的那天。”
“我們自己能活下去,活的好就行了。”
“你真的以為,我們能對抗它嗎?那可是真正的末日啊...”
...
“我知道...”
“可是我怕,我怕...”
“怕什麼?你現在唯一要怕的就是底下的人越來越不相信你。你就學我父親那套,那群賤民你給他們點希望,他們就會要的更多!”
“洗腦他們,壓榨他們,讓他們自相殘殺!你沒發現嗎,大統領這個稱呼,可比你想的那套有用多了...”
青年聽後茫然的張了張嘴。
女孩說的沒錯,自從他讓下麵的人“自發”稱呼自己為大統領後,他已經不需要經常鼓舞士氣,說些自己都心虛的假話了。
他能感覺到,人們開始畏懼他,害怕他,不敢反抗他。
就像..
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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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個小時後。
“逃啊!!快逃!!怪物攻城!怪物攻城了!!”
大地轟鳴,一望無際的屍潮如同黑色的海浪湧來。
青年驚恐的看著突然爆發的變異體暴動,在遠處那股恐怖的屍潮中,他甚至感受到了三階巔峰的氣息。那震動,來自地下!
“為什麼!?我不是答應加入西京聯盟了嗎!?快,快去求他們多派點三階來!他們不是想研究我嗎!我願意,我告訴他們那是什麼東西!”
“那東西很好騙的!你隻要答應它,就有力量!”
“大人,你冷靜點!我們自己逃吧!西京安全區那邊也出現了屍潮,他們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
“逃!?怎麼逃?這麼多人怎麼逃!?”
青年下意識看向城內無數驚慌失措的哭喊,看到了還有一部分還有勇氣戰鬥的幸存者正在自發集結隊伍。
但很顯然,以屍潮的速度,除了二階以上能逃,下麵的人根本逃不了!
甚至..
"當然是我們自己逃啊!難不成你要在這等死!?"
“轟!!!”
大地瞬間崩裂,隻見不知何時,一張足有百米的血盆大口,竟早已從地下遊來。
天塌地陷,青年驚駭的看著那被巨口吞噬的大量人類,而在其中,他竟看到了姐姐!
“姐!!姐!!”
瘋了一般,青年下意識便雙眼通紅,爆發出自己全部力量,試圖衝上去。
隻是很快,這頭超級變異體散發出的恐怖氣息,瞬間如同重錘般砸醒了他。
他不是這個怪物的對手,甚至他看著這頭怪物的雙眼,他渾身都在恐懼,都在尖叫!
我會死的,我不可能贏得,這是我戰勝不了的敵人!
“啊啊啊啊!!!”
“姐..!”
“我好怕,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啊!!”
...
幾秒後,在女孩絕望的目光中,青年竟轉身就逃。
如同硫酸一般的胃液腐蝕了她的臉,隻是她此刻仿佛感受不到痛苦般,目光怔怔。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那天站在自己麵前,堅定無比,告訴她一定不會讓他失望的青年。
為什麼..
這個孩子更加懦弱了呢..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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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一聲。
隨著信念徹底被自己親手粉碎後,堪堪飛出百米不到的青年瞬間失去力量,如同無翼的鳥兒一般從高空摔落。
...
高天之上,林安沉默的看著這一切。
模擬第二次失敗了。
“為什麼...為什麼隻能走到這一步呢?”
一千個小時,一個多月的時間。
他甚至沒有模擬出多少絕境,最後考驗的災難也不過是最簡單的變異體。
誠然,模擬出的青年和現實有差距,可同樣的,林安也沒有把自己所經曆過的絕望代入進去。
他給了青年一個完美開局,幾乎唾手可得的力量,一點點困難,一點點阻礙。他確信青年死前的確滿懷恨意,也的確願意反抗到底。可人似乎真的就是如此不堪一擊。
林安疑惑,甚至也有些迷茫。
他一直都在引導對方,告訴對方真正的災難為何。可是知道的越多,青年就越害怕,最終喪失了全部勇氣。
“這條路沒有錯,至少在一開始是對的。”
“難的是無法堅持,無法在一次次絕境麵前繼續戰鬥。”
“得到的越多,越怕失去。可是什麼都沒有,又無法反抗。越強大,就越恐懼。知道的越多,就越能感覺到自己的渺小...無力。”
“這仿佛永遠也走不通的死路。”
“所以,這就是那些高等文明也隻能絕望放棄,五階,六階,乃至更強者也隻能妥協的原因嗎?”
以小見大,個體既是文明的縮影。
在青年身上的模擬,和在所有人,在整個文明身上沒有任何不同。區別隻在於,也許有的人能堅持的更久,但最終似乎都會放棄。
林安輕歎一口氣,暫停下模擬程序。
信念沒有選錯,凝聚的方式也沒錯,但如果按現在模擬的情況來看,他在前期大概率能成功凝聚出信仰。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恐怕會遭到難以想象的反噬。
按照楚安的思路,按照人類文明過往的經驗,其實他的模擬還可以繼續,也許有解決的方案。
比如,在引導過程中讓每一個凝聚信念者作為火種,同步引導其他人,而不是讓青年單獨承受最多。
再比如,讓每個幸存者互相傾訴痛苦,加深仇恨,堅定信念。
就像末日前,曾經席卷世界的鋼鐵洪流,由政委充當節點火種,以集體教育,持續保持戰鬥力。避免人們在完成個體複仇後,喪失意誌。
但很顯然。
“這條路,最終也出現問題了...”
“他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意識到了人們本質上還是畏懼困難,畏懼死亡。這是生命的本能,自私,貪婪,求存。”
“哪怕以喚醒人們的良知,讓人們相互同情,為建立****而奮鬥,也無法避免這一點。”
“人們在骨子裏其實並不希望每個人都過得很好。”
“哪怕人們知道,集體的衰敗會導致個體跟著死亡。但終究無法改變自私的基因。”
所謂善良、同情心和憐憫,本質上是傲慢,亦是另一種程度上自私的表現。
當人看到同類正在遭受痛苦時,之所以會選擇幫助他人,實際上是害怕自己也碰到同樣的苦難,卻無人幫助自己。
所以名為同-情。
同樣的,會幫助他人時,必然也是在自身占據優勢,沒有身處險境時才會幫助。
如果同時處於災難中,人們就像是被老虎追殺的獵物一般,隻會想著跑的比別人更快。甚至會在同類慘死時,心生慶幸,有著僥幸活下來的快感。
“這種刻在基因裏的東西,我沒辦法改變。”
林安不斷思考總結,試圖從第三視角,不帶有任何情感的找尋解決的辦法。
“基於同情,責任,讓成為火種的信仰者去為其他人戰鬥,這點是不可能做到的。”
“就連我自己願意承擔這份責任,也是因為隻有我的實力能承擔這些。”
“除非給他們同樣的力量...”
“不。”
“我做不到給被信者同樣強大的實力,哪怕給與他們力量,也是引導他們從信念體中汲取太陽的力量。一切,隻能靠他們自己...”
林安皺眉,這是一條死路。
和逃亡者所說的一樣,走信念這條路,難度比單純的把人類當燃料難的多。
給不行,不給也不行。
就像青年一樣,如果他給出的力量再多一些,那青年當然還能堅持更久。哪怕信念不堅定,也不至於在變異體出現時便崩潰了。
可還是同樣的問題,如果這樣做,那他還凝聚什麼信仰?分攤自己的力量嗎?然後等著被反噬?
不斷推翻自己的想法。
林安能感覺到,自己隱隱之中已經在將所有思路和線索聯係在一起了,思路錯誤很正常,但正是因為有對的存在,才會有錯。
他能感覺都,自己已經無限接近真相,接近正確答案。
“隻能走仇恨...”
“恨和複仇,同樣是生命本能中,最強大的力量。”
“人隻有在痛過,死過,絕望中,才能爆發出真正的力量,才能凝聚出無限的信念。隻有拚盡力量,哪怕死上一百次,一萬次,一億次也要反抗,也要逆轉這一切的勇氣,才能直麵一切!”
“就像我一樣,我...”
“我...!?”
"我!?"
思維空間內,林安猛然一愣,如同星河般的靈能之海,瞬間咆哮,仿佛在此刻在他腦海中掀起驚濤駭浪!
僵硬在原地,林安下意識看向被模擬出來的自己,看向自己的背影。
此時此刻,一股難以言語的,不可置信的,仿佛瞬間在他腦海中炸響的念頭,驟然出現!
他想到了。
隻是這個答案,這份真相,讓他甚至都害怕到顫抖,就像是第一次看見星空的蟲子,無法承受著無邊浩瀚的衝擊。
他知道他錯在哪裏了。
他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
也知道真正能凝聚出信仰,真正能成為神明,真正能對抗末日的答案!
答案很簡單...
或者說,他就是答案本身。
林安僵硬的抬起頭,大口喘息,看著思維空間內的自己。
人們為什麼無法堅定信念,為什麼無法堅持下去?
因為他們沒有真正的死過,因為他們的痛苦和仇恨,僅限於自己所經曆的一切。
就像一個人背著仇恨和複仇的包裹行走在路上,當包裹卸下,那一切的堅持,自然也就放下了。
可對於林安而言。
有什麼仇恨,比死更大!
..
“我為什麼能堅持下去,我的信念為什麼是反抗末日,終結末日!?”
“因為我死過!我在龍安計劃中,我在前世千萬次死亡中,經曆過無數折磨!所以我知道,那種感同身受的痛苦,那種億萬個我遭受的絕望,到底源自於何!”
“這份痛苦,甚至包含龍安,包含我吃掉的每一個五階!”
“我知道,我不殺死它!一切都不會結束!”
“我死而複生!感同身受!”
“所以我的痛苦,我的恨,才能支撐我走到現在!”
..
“我既是..”
“眾生!!”
...
空間破碎,林安踉蹌著從思維空間內跌落。
無盡的星空下,他好似墜落深淵的魚,緩緩下落。
他找到了答案。
可這也意味著一個更加難以想象的真相浮出了水麵。
想凝聚出真正的信仰,隻需要讓人類重複他的經曆就行了,或者是成為另一個他,哪怕半個他就夠了。
不斷下墜。
林安聲音沙啞,就好似質問這個世界,質問一切。
問向整個宇宙。
“所以。”
“我是誰的信徒。”
“我又是誰...散播在這個宇宙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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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一道道聲音如同共鳴,跨越無盡的世界與位麵。
或是形如深淵,或是猶如惡魔,或是虛無黑暗,端坐與骸骨神座。
此刻,緩緩睜眼。
“我們是..”
“一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