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涼,淡淡的垃圾腐敗的氣息透過夜風鑽進鼻腔。
跟在蘇菲婭身後,林安默默的觀察著四周,神色平靜。
隻是,在看向蘇菲婭時,一抹淡淡的驚訝之色一閃而逝。
“林隊,她就是這樣躲過喪屍的?”
跟在小女孩身後,張鐵頗為感歎的看著少女。
隻見女孩趴在地上,整個人如同爬行一般,小心的手腳交替向前。不顧地上的碎石紮痛手心,女孩仿佛習慣了一般,用身體感知著地麵的路況。
沒有視力,看不見東西。女孩便用舌頭去接觸空氣中的氣味,感知是否有喪屍身上獨有的腐爛味道。
鼻子抽動,耳朵時刻注意著四周,如同蝙蝠,探查著周圍的環境。
相比於正常人在末日活下去,像女孩這種殘疾人,無疑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路程並不算遠,幾分鍾後,林安便看見了垃圾滿地的垃圾處理廠。
隻見一扇滿是鐵鏽的大門矗立在園區門口,大量電子垃圾和塑料袋,堆積成山。濃濃的惡臭味撲麵而來。
地上汙水橫流,一些蠕動的白色蛆蟲正在地上鑽來鑽去。
揮手掃去了一大堆蒼蠅後,林安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什麼人類生存的蹤跡。
作為處理電子廢物的垃圾場,這裏的生存環境可以說是最惡劣的那一檔了。
比起處理日常垃圾的填埋場,沒有任何食物的這裏,甚至連拾荒者都不會光顧。
“到了..家..蘇菲婭的..家”
結結巴巴。
不知是不是回到了熟悉的園區,趴在地上挪動的女孩有些開心的從地上爬起,她臉上帶著一抹小心的笑容,回頭“望”了一眼林安所在的方向。
她的鼻子,能聞到張鐵手中抱著的罐頭香氣。
“這..裏..來..”
聲音膽小,蘇菲婭說完便揮了揮手,帶著林安熟練的穿過一片片錯綜複雜的垃圾山。
小小的身影靈活無比,穿梭在垃圾場中的她,就好似回到叢林中的精靈。
聞著足以令常人頭暈目眩的化學製劑和塑料氣息,林安眉頭微皺,真實之眼不斷掃描著周圍的環境。
正常人生活在這裏,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會患上各種疾病。
這裏的化工汙染,太嚴重了..
幾分鍾後,在小女孩的帶路下,一座由廢棄物資搭建的小山堆頓時出現在林安眼前。
隻見小女孩來到一個鐵框子修成的“門”口後,躡手躡腳的蹲在地上,用手掌輕輕的敲擊起鐵塊。
“鐺-鐺”
“鐺-鐺”
像是某種暗語。
清脆的敲擊聲在夜空中擴散出去,片刻後,一聲虛弱的聲音從垃圾山下方傳來:
“是..蘇菲婭嗎?”
聲音警惕,躲在地下的女聲好似察覺到了有外來者靠近,遲遲沒有開門。隻是站在女孩身後,林安一眼便注意到了垃圾山旁的一處縫隙。
那裏,正有一雙眼睛正警惕的盯著自己。
攤開手,林安意識到眼睛的主人能看清後,便微微點頭,示意自己並沒有敵意。
側頭看向熊憨子,熟知他習慣的張鐵頓時明白了什麼。
“我們帶了吃得來!不是壞人!”
喊了一嗓子,但效果不佳。
地下躲著的幸存者,似乎受到過什麼傷害一般,依舊隻是警惕的看著他們。
而蹲在地上的蘇菲婭也意識到了老師可能害怕壞人,她焦急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後的林安。
含糊的口中啊啊的叫了起來,似乎像在說身後的不是壞人。
片刻後。
“吱-呀”
破舊的鐵門小心打開,一張臉色蒼白,同樣滿是汙漬的臉從門縫中探了出來。
目光帶著質詢:
“你們..是誰?”
“我們這,沒有東西..”
雖然有蘇菲亞的證明,但門後的女孩依舊警惕不減。隻是她目光看著張鐵放下的罐頭時,一聲清晰的口水吞咽聲不適時的響起。
“不用擔心,我沒有敵意。”
攤開手,林安語氣溫和的向著門後的幸存者緩緩開口,一抹被限製過的氣息,如同安撫一般擴散過去。
看著林安神色中的誠懇,以及地上的罐頭後,門後的女孩猶豫中,最終才緩緩將鐵門打開。
微弱的光照進門內。
在開門的一瞬間,林安瞬間便看清了門內的布局。
隻見由鐵架和金屬廢物搭成的屋子內,一雙雙無神或是害怕的眼,正躲在女孩背後看向自己。
刹那間,林安心頭一沉,一股無言的壓抑感壓在心頭。
原因無他。
屋內的孩子,全部都是殘疾人。
包括,開門的老師。
......
篝火升起,淡淡的溫暖在廢棄的倉庫中點燃。
林安看著遠比自己想象中大的多的“家”,不禁有些沉默。
蹲在地上,張鐵也同樣百感交集的看著抱著罐頭狼吞虎咽的孩子們,口中想說吃慢點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眼前,一共二十七人,其中大半都拄著拐杖和輪椅。
殘疾、失明、聾啞、癡呆..
這裏的孩子沒有一個是健全的。
坐在篝火前,林安看著隻是抿著罐頭水的老師,輕聲問去:
“我能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嗎?”
看著眼前的一切,林安有些難以想象,這些孩子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抬起頭,一頭缺乏營養,有著暗淡金發的女孩苦澀一笑,遲疑中緩緩開口:
“如您所見。”
“這裏,都是殘障學校的孩子。”
“我是他們的老師,艾琳..”
撩起額頭前稀疏的短發,艾琳有些感激的看了林安一眼:
“在末日爆發後,我跟孩子們就躲在那邊城市中的學校。一開始還有軍方說會救援我們,後來,他們好像也出事了。”
“外麵喪屍很多,我們不敢出去。學校裏也有,但好在那些喪屍也是殘疾人變的,行動不便。”
“靠著食堂裏的食物,我們堅持了一個多月。後麵,就隻能拚死逃了出來。”
說話間,艾琳目帶悲幽,看了一眼開心吃著罐頭的孩子:
“一路上死了很多人,到了這,就剩下這些了。”
“不過一開始我們是到了一處聚集地待著,不是在這。隻是,末日後沒多久就被人趕出來了。”
劈裏啪啦,火星炸亮。
林安聽完艾琳簡短的敘述,微微點頭,目光閃動。
雖然女孩口中的敘述很短,但他能想象到,一個自己都是瘸腿的老師,該要怎樣才能帶著一幫孩子穿過喪屍包圍,活到現在。至於艾琳口中的被趕出去,林安絲毫不覺得意外。
健全的孩子都會被當成累贅舍棄,更不要說一群殘疾人了。
一旁,張鐵歎了口氣,又從身後摸出一個罐頭分下去後,忍不住問向艾琳:
“那到了這後,你們吃什麼?”
餘光中,熊憨子默默地注視著坐在輪椅上的小男孩。雖然這些孩子麵黃肌瘦,四肢纖細的就好似火柴一般。
但他們沒有餓死,就證明這裏的幸存者還有食物來源。
聽著熊憨子的問話,艾琳老師猶豫片刻,低頭開口:
"食物的話..一開始我會去撿些有用的垃圾,組裝成東西拿去聚集地賣。"
“孩子們,也會幫我..”
“雖然換來的食物不多,但那時候很多房子裏都還有沒變質的食物,也夠吃了..”
“後來....”
艾琳說著說著,身子一顫,下意識看向正甜甜吃著水果罐頭的蘇菲婭:
“後來,有一群幸存者看上了我們,想把這些孩子當誘餌去吸引喪屍搜尋物資。”
“我們便不敢撿垃圾去賣了。”
“那個時候,如果不是蘇菲婭覺醒了,獲得了一些小能力,可能我們就死了...”
回憶酸楚,艾琳老師看著喝著糖水的小女孩,臉上滿是憐惜和心疼:
“再後來,蘇菲婭隻能和另一個孩子,一起去外麵搜尋食物了。”
“那個孩子叫克拉克,他覺醒的能力是跑的很快,但聽不見,腦袋有點呆呆的。”
“於是每次外出的時候,他就背著蘇菲婭,而蘇菲婭負責探聽周圍。兩個人配合下,倒也找到了不少吃的。”
克拉克?
林安環視一圈,並沒有在這群孩子中看到有肢體健全的。
像是看出了林安的疑問,艾琳老師苦澀一笑,勉強抬起頭:
“不用找了。”
“克拉克那孩子,在一次外出中,被一群覺醒者抓到了。他們認為蘇菲婭和克拉克是小偷,偷了他們劃分好的物資點。兩個孩子都不會解釋,克拉克更是聽不見。他想帶著蘇菲婭逃跑時,便被那群覺醒者打死了。”
“蘇菲婭...也被他們關了起來,充當誘餌。”
言語中滿是酸楚和自責,艾琳不忍的轉過頭,聲音發顫:
“我本來想去救蘇菲婭的,可是我根本沒有那個能力。”
“好在一次外出時,蘇菲婭趁亂逃了出來。但是等她回來後,我才發現她受了多少虐待。”
“那群人拿刀子割她放血,就為了...吸引喪屍出來。”
捂住臉,艾琳肩膀顫抖,說話帶著哭腔:
“蘇菲婭回來的時候,整個後背都被劃爛了...我都不知道她是怎麼爬回來的..嗚嗚嗚..”
"為了..為了不讓血印吸引來喪屍,她就一直在外麵爬,用泥巴糊在傷口上,等到血幹了才爬回來.."
“這個孩子..吃了太多苦了..”
低低的哭聲回蕩在倉庫中,正舔幹淨最後一點糖水的蘇菲婭愣愣的看著老師哭泣的方向。
髒兮兮的小臉上,滿是不安。
她慌忙的擺著小手,像是想要安慰老師一般,摸索著走來。
“老師..不哭..”
“蘇菲婭..不疼..”
“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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