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貧民窟

車隊逐漸減速,也不得不減速。

坑坑窪窪的泥地上滿是垃圾。

隨著車輪的每一次轉動,泥水便如雨點一般飛濺出來。

聚集在城外的奴隸畏懼,卻又飛快的圍攏在減速的皮卡旁。

幸存者身上穿著兩種衣服。

要麼衣衫襤褸、衣不蔽體,不少人幹脆什麼都沒穿,身上黝黑的髒垢成了衣服。

要麼身上套著不知從哪具屍體上扒來的各種外套,穿了一層又一層。

“大人...”

“求求您買下我吧...”

“一塊餅子,隻要一塊餅子!”

幹瘦,手腳如麻秸稈一般的男人身上套著糧布袋做成的衣服,吃力地跟著皮卡“奔跑”。

他眼眶凹陷,猶如喪屍一般。

烏泱泱的人群不敢攔車,隻是紛紛追著減速的皮卡。

“大人..”

“我什麼都不要!”

“隻求您讓我當狗..”

人聲嘈雜。

高天愣愣的看著懷中抱著髒兮兮白紙,帶著眼鏡的中年男性。

男人頭發散亂,口中聲嘶力竭的衝著他大喊起來:

“我曾經是數學係教授!這些都是我的證明和文憑!”

“我能為您算賬!”

他揮舞著手中的幾張白紙,上麵隱約可見AMS、Springer等頂級數學期刊的刊登信息。

雖然並非數學專業,但作為臨江學院的學生,他知道這些東西代表著什麼。

若是在末日前,光憑男人的資質就足以擔當特聘教授,甚至是院長。

還未等男人把手中視若珍寶的白紙遞進車窗,另一名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粗暴的將教授推倒在地:

“大人!別理他!”

“我是都柏林文學獎的獲得者!我曾經出版過四本小說!”

“隻要您肯給我一口吃的!我什麼都願意做!”

“您有孩子嗎!?”

“我可以給孩子講故事!我可以給您寫招聘啟事!”

推搡,怒罵。

不知這條進城的小路是不是聚集的都是“知識分子”,曾經受人尊敬的教授和老師們扭打在一起,互相貶低著對方的無用

高天心中五味陳雜,無法言喻。

“戰鬥”的勝利最終由一名帶著破損工帽的男人獲得,他一瘸一拐的追著車隊,口中微弱的聲音隱約能聽見工程隊,建築金獎之類的話。

隨著車隊逐漸深入奴隸窟,在柴油發動機的轟鳴聲中。

大量幹瘦的女人,換上了稍顯幹淨一些的短裙,擁擠在車隊兩側。

她們雜亂的排成裏三層外三層的夾隊排列,如同模特一般變換姿勢。

一名單腿套著絲襪的女人濃妝豔抹,臉上不知是用煤球還是木炭畫的眉毛顯得有些滑稽。

她瞅準機會竄出了出來,然後飛快的湊到車旁,擺出嫵媚的姿勢:

“大人!”

“要下車嗎?”

“要不要休息一會?”

“我比城裏便宜,半塊草餅子就行!”

她努力的擠著胸前,試圖在幹瘦的身子上展現自己身為女性的魅力:

“您想在哪都可以。”

“車上?路中央?還是哪?您想怎麼玩都行。”

話剛說到一半,一名中年男費力的牽著身穿髒黃色連衣裙的女人突然衝了出來。

他目光討好的看著車內:

“大人!”

“這是我老婆,您要不要去我家?”

“我們打掃的很幹淨!”

他扭過頭,然後一把將自己的妻子推到身前,然後飛快的掰開女人的嘴:

“幹淨!衛生!”

“大人!我保證我老婆沒病!”

“隻要一塊草餅!我還會彈奏樂器,幫您助興!”

說完,眼見著負責開車的旅鼠並未停下,他焦急的推搡著自己的妻子:

“你快跳舞啊!”

“告訴大人!你是芭蕾舞演員!快啊!”

聲音帶著哭腔。

他們兩人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腹中的饑餓感如同毒蛇一般鑽來鑽去。

再這樣下去,虛弱的他們會被其他奴隸偷襲。

也許明天早上,就會變成鍋裏的一攤爛肉。

身穿黃色連衣裙的女人神情麻木,她木然的小跑到車隊前方,翩翩起舞。

肮髒的泥水,腳尖漆黑。

她費力的踮起腳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能看見不少煙頭燙出的傷疤。

一道道鞭子抽打的暗紫色淤痕,如同蜈蚣一般爬在她的背後。

嘈雜、大喊、尖銳的售賣聲,像是舞台上的伴樂。

城牆下,泥路中央。

女人正在跳舞。

她姿勢標準,繃直的腳尖每一次踩在泥水中都會濺起汙水。

黃昏為她披上一層彩色。

高天心中像是堵了一口氣一般,他忍不住拍了拍旅鼠示意他停車。

“停車!”

“或者讓她走!”

女人跳舞的地方就在車隊前方,再開下去就會將她碾死。

司機旅鼠猶豫了片刻,卻未減速:

“大人。”

“我們不能停車。”

“一旦停車,這群預備奴隸就會將我們團團圍住。”

“這是波拉卡的潛規則。”

“隻要你停車,這群家夥就會把你當成軟弱的好人。”

“他們會一擁而上。”

“很早以前就發生過這種事。”

“有些外出搜尋物資的車隊被老人和小孩攔下。”

“一旦你停車,他們就會瘋狂的問你討要食物。”

“給了這個就要給那個,不然他們寧願拿腳,拿手指伸進車輪,也要把你留下。”

旅鼠歎了口氣。

“這對夫妻我認識,他們兩人曾經都是表演藝術家。”

“一開始光顧他們生意的人很多,但後來女人瘋掉了,就跟屍體一樣。”

“連叫都不會叫。”

“後來就沒人喜歡找她了。”

“但如果我們找了他,哪怕後麵幾天還是沒生意,但奴隸窟的其他人也不敢向他們動手。”

“因為這些預備奴隸會擔心,我們還會光顧他們的生意。”

高天沉默,他目光求助的看向林安。

他聽懂了旅鼠的話。

因為舞女的丈夫已經一路快跑到車隊最前方,然後躺下。

眼前的夫妻二人已經做好被車碾死的準備。

沒吃的,沒有城內的客人光顧,用不了幾天就會被其他人下鍋。

與其這樣,還不如被車碾死。

至少,死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