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遠退出去，封閉聽覺的同時心中不斷默念醒神訣來保持意誌清醒，抵禦敵人經的效用。
片刻，慧能便放棄了念咒。他的度人經毫無效果，每次隨著他的經文進入下一層，一顆佛祖上就會出現一條裂縫。
等刻畫著度人經文的佛珠返回他手上時，這種佛門寶物已經有龜裂的前兆。恐怕下次拿出來用的時候就會自行毀掉。
“好！你死了還不得安寧，毀我無相本法，壞我佛塔。我就把你帶回去，讓你在須彌山享受無盡佛力的日夜鎮壓！”慧能陰狠地說到。
“何為生……何為死……”
空氣中還在回蕩著神秀的絕唱。這具屍體似乎有話要說，一次有一次，這句話敲擊著欒易的內心。讓他感受極度不安，似乎隱隱約約有什麼東西被慧能觸動了。
他究竟想要表達什麼。
生和死有什麼好問的，不過一念之差罷了。欒易這麼想著，突然抓住了那一閃而過的靈光。
是啊，一念之間。這不是常理，而是一直徘徊在生與死之間的自己得出的教條。那麼作為聖僧神秀呢，他真的就像自己想的那樣境界高深，看穿了一切嗎？
能夠徘徊於生死之間的，有幾個人。聖人不是全能全智的神，他們也有進步的空間。或許神秀就是想要參悟生與死的界線，知道死的刹那，明明已經悟得，這句身體卻還不知道。所以留下了執念？
想到這裏，欒易上前一步，張口就來：“生死，一念之間。”說罷，欒易略微踱步，這個表述是不正確不完整的。“生與死，死與生。”
突然，從神秀的屍體上散發出一圈靈紋，把兩人圈在其中。骨聖和慧能站在靈紋外，身體被禁錮住，什麼都不能做。
空氣中回響的聲音少了一半，“何為生”這三個字不斷縈繞在欒易耳邊。
難道自己猜對了？欒易揉了揉後腦勺上的頭發。不知道順著這指引做下去會發生什麼，看這靈紋應該是自己不回答完問題就不讓出去，當下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生是活著。”
“何為死……”
“死也是活著。”
“何為生與死，死與生？”神秀的問題再度轉變，方才欒易說的六個字轉而成為了他的問題。
“當年莊周夢蝶，難道不能是蝶夢莊周？夢中是生，夢中是死？我是生，你是死？你是生，我是死？四季交替，枯榮更迭，輪回轉變——生是走向死的過程，死是新生。你死了，我活著。在你的年代，你活著，我是活著還是死了？我說生死一念之間，我說死亡是新生的開始，我說既無生何來死。”
說著欒易扭頭看向一旁動彈不得慧能，微微一笑：“就比如說六祖慧能。千百年的時間裏封閉六識，把生命的流逝降到最低。說到底你也沒有參悟出身死的真諦。如果沒有真的死過幾回，真的能知道嗎？”他話說到一半，又轉頭把目光凝聚在神秀的屍體上，眼中閃動著睿智的光芒，“輪回從未停止。死亡不是終點，恰恰是新的開始。聖僧神秀，你在死的刹那不是見到了那條模糊的界線嘛。就算失去了那份意識又如何，這具身體一定將生死的奧秘記了下來。你倒好，居然反過來問我一個外人何為生，何為死？”
神秀是真的死了，眼前是一具內部空空如也的遺體。
隻是神秀的屍體突然動了，他十指合並的雙手慢慢張開，一種玄而又玄的道從他的身體中散發出來。
道的軌跡，道的韻律，在幾人的眼前清晰的展現出來。
這是神秀的道，至高無上的聖人之道。
“欒易，神秀想要你為他印證生死之道！”
看到這一幕，就算是教義不同的慧能都露出了喜色，聚精會神地琢磨起來神秀展現出來的道。
道，是一個人境界的凝聚。理解有多深，道就有那麼深。
聽到骨聖的高呼，欒易連忙盤坐下來。境界域展開，為神秀展現自己微末的感悟。
兩個人的四周，那貧瘠的土壤中土壤有花草的幼苗破土而出，漸漸成長。春去秋來，如同片刻的繁盛不可久留，這些代表著無限生機事物一下子變得蠟黃。枯萎，被抽幹了生命。
生命的齒輪在兩人之間不斷轉動。
欒易感受到了聖僧神秀用身體記錄下來的身死的感悟。高深莫測的道法，已經參悟到了生命的極致。這個家夥在死前，不知道理解到了哪個地步。
同樣，神秀也在接收欒易散發出來的道義。與自己領悟的東西兩相印證，默默推敲。
生死的輪回不知進行了多少次。突然一股浩大的力量從神秀的小腹發出。
那聖潔的聖人氣息不斷爆發出來，當達到一個極致的時候急劇減弱。
有那麼一瞬間，欒易感受到了微弱的帝威。
這具屍體死後成帝了？
不，這不對。聖人和帝者是修煉到高處時走出的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非要說的話，根本就是平行的境界。
一種更加神秘的氣息在醞釀著，這股力量被壓抑在神秀的身體中，眼看著就要達到極限，從他的毛孔中衝出來。
“轟——”
幾人都被浩大的力場推到了幾百米外。
神秀的身體，金光閃閃，像一顆小太陽，緩緩升騰了起來。
“好可怕的壓力。”
骨聖當場跪了下來，他的每一根骨頭都在咯咯作響。似乎繼續站著會承受不住來自神秀的壓力而粉身碎骨。
慧能也一樣。隻是本身的尊嚴讓他有一千一萬個理由絕不向神秀低頭。這可是被自己困死的死人，妄圖和自己奪權的佛門罪人。他咬緊牙關，兩排牙齒咬地“咯咯”直響，皮包骨的身體忍不住顫抖，連腰板都無法挺直。
偏偏他不想錯過什麼，一定要近距離地看清楚一具屍體能翻起什麼風浪來。
慧能很了不起的堅持著。
隻有欒易，畫卷護身，如同置身事外般在這漩渦的泛中心地帶默然抬頭，眼神順著神秀不斷抬升。他的心中莫名升騰起來一個想法：“身前悟道，死後飛升。”
神秀屍體的力量已經完全超過了諸般聖、帝。這具屍體正在無限接近另一個嶄新的境界。
聖人和帝者是最強的存在。連他們都要追求的境界，分明隻有無數修士夢想中的樂園——仙！
仙——一道將修士徹底區別開來的門檻。世上真的有人羽化飛升，進入那虛無縹緲的仙之境地嗎？欒易不知道，但他很快就能知道。
漫天瓔珞，浩蕩的歌頌聲從九天之上傳來。禮樂齊鳴，雷鳴陣陣。連天地都在變色，隻有極地才會出現的五色極光籠罩在紅塵大地上，每一個人抬頭都能看到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有人要成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