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秘密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包括我爸媽,包括神婆。
很多時候,我遇到危險都需要神婆來救。她總是會敲著我的腦袋,罵我天資愚鈍,白白浪費了一雙天生好眼。
可是,這雙“好眼”——我的陰陽眼,並不是天生的……
仍然記得,九歲那年省裏地震,學校給我們放了兩個星期的假。實際上強烈的震感隻有四天,剩下的日子十分安全。
我清晰記得那天我正在家裏看三毛連環畫,我媽急急忙忙趕回家跟我爸商量說,前幾天祖宗的墳墓被震塌了,宗族的人都張羅著先給墳位請出來之後再重建。
所謂宗族不過就是一個姓氏,現在可不像以前,如今連家譜都不再保存記錄了。
雖說和那幫人沒什麼親近,但祖宗的墳墓該修還是要修的。族裏的老族長專門到我家通知,我爸媽帶上鐵鍬鋤頭就要出發,我好奇的跟著他們一塊去了。
通往村子後山墳地的小路隻有一條,是坑坑窪窪的土路,兩邊長滿了半人高的綠油油野草。
附近曾經建過磚廠,把路兩邊土都給挖走燒紅磚去了,導致很多人家的祖墳被鏟,隻留下一個個四四方方的巨大天坑。本來就狹窄的小路,更成了危險的獨木橋。
我曾經有一次路過朝坑底下望,看到角落裏的鞋盒裝了滿滿一盒子人骨頭,就那麼孤苦伶仃地放在荒蕪的巨大坑底。
那時候的我,沒有陰陽眼。
過了坑底沒多遠就到了祖墳,墓室塌陷使得整個墳坑坍塌下去,呈現一個“凹”字。
大人們紛紛扛著家夥下去,我們一幫小孩就站在上頭巴望。我從小就調皮,讓我幹站著肯定不可能,趁著他們沒注意,我麻利地跟著跳了下去。
坑不深,要不然我也不敢跳。因為內壁曾經用磚石鞏固過,許多地方還保持通常。進去就是一間大主室,周遭六間小室,具體埋過多少代人我也不知道。
坍塌的是主室,上頭的磚石震塌,泥土都掉下來了,連棺槨都被埋的不見影子。
我媽見我下來,甩了我一腦殼子,把我扯在身邊。
大人們動工的時候我被囑咐站在旁邊。
磚石砸爛的棺槨碎片挖出來了好幾塊,都被放置在一邊。一塊又一塊,可見棺材被砸的有多碎。
“也不知道裏頭的老祖宗會不會怪罪。”
不知道是誰小聲嘀咕了一句。
剛說完,人群中猛然一靜,緊接著人們瘋了似的拚命朝碎裂的棺槨衝了過去!
“金子!金子!”
“快拿,快拿!”
“拿那個鐲子!項鏈!”
原本挖的好好的,突然間不知道是誰尖叫了一聲,緊接著我看見人們瘋了一樣扔下工具朝中央擁擠過去,我爸媽也不例外。
在昏黃的墓室中他們像發了瘋的怪物一般,各個麵色猙獰充斥著濃烈的欲望,我嚇的當場傻在了原地。
巨大的爭吵搶奪聲在死寂的墓室中格外刺耳,我害怕地想去拉我爸媽,可是人群擁擠我根本進不去,還被不知道誰的鐵鍬撞到了胸口,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墓室裏到處都是雜亂的腳步聲和尖叫嘶吼,沒有一個人回頭理會我。
我本來準備大哭的,可我還沒有開始哭,就眼尖地看見斜對麵磚石牆壁上半卡著半個圓球。有彈珠那麼大,血紅血紅的,中間還有一點黑,像一隻滲人的眼珠子。
被它盯著我全身都哇涼哇涼,頭皮發麻。
大人們都瘋著搶東西,根本沒有人看我。
它盯著我,我和它對視,隻覺得那隻眼珠子帶著陰森的惡意,毒蛇一樣叫我難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東西猛地消失不見了,我還以為是錯覺,揉了揉眼,磚石牆壁上什麼都沒有。
“媽!”
我越想越害怕,尖利著嗓子哭叫。
沒有人理會。
兩隻眼珠子像著了火一樣熱辣的疼,我痛苦地捂住眼睛,止不住地流淚。當時的我不過9歲,什麼都不懂。無論我怎麼叫喊就是沒有人理,那時候我隻感覺被所有人拋棄,一個人在顫抖中獨自煎熬。
連我的親生父母也拋棄了我。
巨大的坍塌聲和瘋狂的搶奪尖叫,那是我永遠也不願意提起的陰影。童年的噩夢我更願意把它封鎖在不見天日的心底深處,凝固成傷疤。
我眼睛的疼痛隻持續了短短幾分鍾,然而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過得渾渾噩噩,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從此之後,我有了陰陽眼。
這雙莫名得來的“鬼眼”,連法力高深的神婆都沒有看出任何破綻。
……
這天,神婆的店裏來了個打扮時髦的年輕少婦,她一把哭喊一把淚,求著神婆一定要救救她的兒子。身為神婆的小徒弟,我裝成童子默默蹲在一邊聽著。
“把事情講清楚我才能幫你。”
神婆操著沙啞的嗓門,瞥了一眼那少婦,明顯對她的哭哭啼啼不耐煩。
少婦這才不好意思地擦擦淚,急忙把事情的原委說明。
她的名字叫周雲靜。家就住在鎮子中的裏程村,在鎮上開了一個服裝店,家中頗為富足。
這幾天,家裏的男人到省城進貨去了,店中也沒什麼生意。她便琢磨著放鬆一下,帶著兒子到市裏逛街。
周雲靜的兒子東東今年8歲,小學三年級。
前天,也就是星期二那天,周雲靜早早起床收拾。現如今正是酷暑夏季,怕中午太陽熱,她便打算搶涼爽的早班公交車。
周雲靜還在家中打扮的時候,早就打理好的小兒子猴兒一樣上躥下跳,不安分地來回跑。朝著他媽媽吆喝一聲“我到門口等”,就一溜煙沒了身影。
都是一個村的,周雲靜對孩子十分放心。再說就在家門口,有什麼動靜都能聽見。她不甚在意,隻讓孩子別跑太遠。
然而沒多久,周雲靜就聽見門外陡然傳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嚇得她急忙扔下手中的東西衝了出去。要說小孩子哭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可當時她就是有一種獨屬於母親的感覺,孩子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