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靈窟第八層，小城裏乍然湧入數以萬計的挑戰者，一夜之間便讓這裏的醫療、住宿爆滿。
謝離從謝仲先口中了解了情況，提前給烈陽、顧雪、烏夢辰、君小晚準備了房間，倒是不用操心。
而謝仲先等人到來之後，立即組織小城的人手，平整荒地，加急建造臨時營地。待大軍來時，也能提供數量可觀的床位。
兩三天內，即可確保所有挑戰者得到妥善安置。
——
謝離安排的，是城內普通小區裏的一處四居室套房，廚房一側還有可供晾曬衣物的陽台。
“謝了……”烈陽進屋之後，把沉重的戰術背包卸下，連同鴻蒙神兵龍牙，隨意的擱在鞋櫃邊上。
謝離也不進屋，就在門外指了指左側：“我們住在隔壁，有什麼需要，你隨時招呼。”
語罷，謝離看見烈陽點頭，便輕聲關上了房門。
“哇，終於可以洗澡了！”顧雪見這裏窗明幾淨，心裏歡喜，又發現浴室裏有熱水供應，頓時喜笑開顏，“公子公子，待會兒你也得洗洗。”
在九靈窟內，挑戰者根本無法開啟神域強者的“無塵境”，曆經艱險搏殺，誰都難免灰頭土臉。
“嗯，你先……”烈陽興致不高，唇邊揚起溫柔的笑意，“我連上了這裏服務網絡，餓了的話，我可以點外賣。”
廚房裏沒有可供料理的食材，背包裏挑揀出來的，都是在九靈窟各大關卡收集的物資補給——甚至還有幾包噬魂獸肉幹。
“我想吃熱湯麵，要三鮮的！”顧雪脫鞋進了浴室，一邊關門一邊脆聲笑道，“不管什麼鮮，反正我要三鮮！我還要加青菜，許多許多青菜！”
“行。”烈陽寵溺的一笑，旋即聽到浴室裏窸窣的聲響，那是雪兒在脫衣裳，緊接著花灑淋浴，熱氣升騰。
浴室裏傳出顧雪歡快的歌聲。
烈陽很享受這短暫的安寧，他在小城網絡翻看了幾頁外賣選項，心裏思忖：今天湧入數萬人，小城的各方麵資源都很緊張，點外賣不知什麼時候能到。
反正雪兒洗澡要些時間，不如自己出去買。
於是推門而出，權當是夜間散步——果不其然，還沒出小區大門，便能感覺到異樣的熱鬧。
城裏有許多工地晝夜加班，新建住所，一些傷勢不重的挑戰者來到安全區，不說尋花問柳，至少也得找個地方暢飲歡歌，宣泄心中的情緒。
烈陽穿著聖魂學院的常服，在夜色裏十分低調，眼看就近的小食店家家爆滿，他隻能耐著性子挑了一家排隊。
前邊除了日常出現的宵夜檔，也有許多初來乍到的挑戰者。在店鋪外的街邊，許多外賣小哥騎著各自的“電驢”，都在等著取貨。
剛才如果在房間裏點份外賣，怕是有得好等。
“三鮮……許多青菜……”烈陽排隊時，嘴裏還在嘀咕老婆的需求，“雪兒還喜歡多加蔥花，我得看看這裏有沒有類似的配菜。”
正要開啟黑天之眼，看看隊伍前頭的取餐櫥窗，右側肩頭忽然被後邊的老哥拍了一下——他當然早有察覺，隻是眼下沒有必要表現得太過機警。
“嗯？”烈陽半側回頭，看向身後——這是個不到三十歲的男子，短發濕潤，像是剛洗過澡，短衣沙灘褲，加上一雙人字拖，看起來很是清涼。
“您是今天剛從第七層下來的挑戰者吧？”男子麵帶笑意，眸子裏滿是好奇。
烈陽點頭，隨意的道：“是啊，剛剛安頓下來，肚子餓了，出來打包個宵夜——我叫烈陽，小哥貴姓？”
男子見他平易近人，欣喜的道：“免貴免貴，我姓李，單名一個原字，是一名程序員。”
烈陽莞爾，故意抬了幾分視線：“難怪看起來那麼成熟，怎麼，剛加完班？”
在星海世界多年，對科技社會的許多職業都有了解，烈陽置身市井，向來都能遊刃有餘。
李原鬆懈一笑，撓了撓微禿的額頭：“可不是嘛，晚飯都沒顧上吃，剛回家洗了個澡出來——烈哥，今天是什麼情況，怎麼好幾萬挑戰者同時過關？”
聽這邊聊起挑戰者相關，許多路人都好奇側耳，都想弄明白狀況。
烈陽淡笑，不答先問：“陸續有挑戰者從第七層過來，你對第七層應該有所了解吧？”
“哈哈，是聽說過一些。”李原站姿鬆垮，就像跟一個巧遇的朋友閑聊，“第七層是半獸人統治的黑暗大陸，挑戰者除了擺脫半獸人的捕殺，還須斬殺足夠數量的半獸人，才能積累到戰績通關。”
烈陽“嗯”的點頭，輕描淡寫的道：“以前艱難一些，好在我們凝聚成軍，憑著數萬弟兄的努力，推倒了半獸人政權。”
“嘶？”李原驚得把眼一瞪，周圍也傳來淺淺的驚呼。
小城裏的所有人都知道，第七層的半獸人極端恐怖，不知有多少挑戰者隕落在了黑暗大陸。
幾乎所有挑戰者，都是“逃”出第七層。
現在居然聽到，挑戰者凝聚成軍，推倒了半獸人政權，掌控了黑暗大陸，這簡直是頭版頭條，是今年最震撼的新聞！
“你們……你們怎麼做到的？”李原滿臉的難以置信，“聽說黑暗大陸上有數十億半獸人，你們才幾萬人，怎麼……怎麼可能！”
烈陽知道對方會錯意，平靜的解釋道：“半獸人隻有野獸的狡猾，卻無靈長生命的智慧。他們各大主城互有不睦，隻需略作調撥，再製造一些流血衝突，就挑起了半獸人帝國的內部戰爭。”
李原恍然點頭，隻是想起巨大的體量差距，知道整個戰爭過程，絕非烈陽所說的那樣順利。
“你們真了不起！”他豎起大拇指，由衷的道，“可以為了自己的夢想去戰鬥，隻要順利完成九靈窟的挑戰，一定能夠成為星海世界的頂尖強者！”
烈陽並不自居，淡笑道：“你不是也一樣？努力工作，掙錢養家。”
“咳咳，這個……”李原自嘲搖頭，稍顯落寞的說，“比起你們，不值一提，我們隻是最渺小的普通老百姓。”
烈陽不置可否：“怎麼，你想成為修行者，去星海世界闖蕩？”
“那當然！”李原捏了捏拳，難得有機會和挑戰者直接對話，索性放開膽子說話，“我可能的話，我當然想去星海世界見識見識，而不是被一輩子困在這裏，當一個程序員！”
這一番話，引起了許多小城原住民的共鳴。
如果不知道天外有天，倒還罷了。
可是小城作為第八層的安全區，每年都有數以千記的挑戰者經過。甚至有的挑戰者，已經在此修養了十年，或者更久。
從他們的口中，可以得知外麵還有更精彩的世界。
“也是……”烈陽不能打擊別人走出現狀的夢想，心裏也覺得，這些第八層安全區的原住民也挺可憐的。
明明一直在和外界打交道，可是卻永遠走不出去。
其實也不是全無辦法——如果能夠闖破第八層、第九層，不就離開了麼？
“以後，也許有機會呢。”烈陽善意的安慰。
李原卻連連搖頭，稍顯不忿：“我們受困於此，得不到足夠的修行資源，也沒有純粹的魂族血脈，根本無法達到挑戰者的標準！”
現實的殘酷之處，並非身處絕境。
而是明明看穿了全局，知道解決之法，卻沒有哪怕一丁點的掙紮餘地……
烈陽無言安慰，隻好理解的笑了笑，拍拍對方的肩膀。
李原亦知有些失態，自嘲的歎聲：“小城的人口越來越多，房價越來越貴——我想買一億的房子，可是我這輩子，連五百萬都掙不到……”
“……”
烈陽能看出他內心的失落，周圍路人的情緒，也相當類似。
看似安寧的小城，卻有太多躁動的心。
“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有些注定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去想。”烈陽詼諧的道，“男人嘛，難免會有好高騖遠的毛病——你羨慕我們闖蕩星海，又怎知我們不羨慕你？”
“羨慕我？”李原一時愣住，茫然的看著烈陽，“我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值得羨慕的？”
烈陽攤了攤手：“平時三點一線，生活充滿規律，即便作為程序員經常加班，可是項目完成了也有不少分紅。一年到頭，還誰能抽出空來，給自己放個小長假。”
“約上三五親友，去城郊踏青，或者看一場電影。”
“無論是野餐、下館子，還是在家裏準備一次家宴，都有足夠多的樂趣。”
“你們這裏有特殊的資源田，生活所需的資源永遠不會枯竭，除了房價貴一點，簡直是人間天堂。”
“有特殊的法則之力約束，你永遠不用擔心加班到半夜，在路上被搶劫。”
“更不用害怕有一天末日降臨，這裏的一切，都崩碎為塵埃。”
“你們……”烈陽越說，心情越是鬆懈，仿佛在這些庸碌平凡之中，看到了一絲求而不得的精彩，“隻需要考慮，家長裏短的那點事兒……我很羨慕。”
李原哪裏知道，這些平凡的經曆，會讓一名挑戰者為之動容。他聽烈陽之言不似作假，一時間也有些茫然。
愣愣的站在隊列之中，心裏有無限疑惑：難道……真的是自己好高騖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