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會大意？
烈陽平靜的循著路徑向前，對死兆星淡淡一笑：“你看我，像個會大意的人？”
“誰知道呢？”死兆星並不在乎烈陽的想法，北渡骨海，他其實早已疲憊不堪，打個嗬欠道，“大意和自信一線之隔——烈陽，我知道你很自信，所以我相信師父的判斷。”
烈陽無意爭辯，破曉道人的提點，他心裏極為重視。不說別的，身後跟著的徒弟君小晚，或許就是“大意”的證明。
魂靈鏡壁的挑戰享譽星海，隕落在荒蕪之地的頂級天才不計其數，哪怕是神君強者來此，也不敢打包票。
他憑什麼帶著一個幾乎沒有戰鬥力的九級神將？
爭辯並無必要，烈陽介紹道：“吶，這位女生是君小晚，一個月前在荒蕪之地，我碰巧救了她一家。她的父兄回去了，留下她跟我一起曆練。”
君小晚連忙對死兆星行禮，聲音甜甜的道：“前輩您好，我是君小晚，您……為什麼要蒙著麵紗呀？”
“嘁，你以為我想啊？”死兆星不是很給女生麵子，哼聲道，“烈陽是你師父對吧？我師父說了，一旦你師父看見我的臉，我就得讓他明白一個道理——可是呢，烈陽這人特難講道理。平日裏臭屁得不行，嘿嘿嘿，你還不知道吧？”
君小晚薄唇張啟，表情有些呆滯：“我……我覺著師父，挺好說話的吖……”
烈陽向來不怕唇槍舌劍，笑著搖了搖頭，領著隊伍很快登上了山脊。這裏沒有灰色沙暴，在挑戰者營地燈光的照耀下，視野十分清晰。
占地頗廣的營地中心，隆起一座嶙峋的小山，黑天之眼掃視之下，可以看清洞窟的入口。然而想要探知內部情況，黑天之眼卻在洞窟入口處遭到阻隔。
“呼……”烈陽駐足山脊，並沒有立即進入挑戰者營地的意思。
他調整一番呼吸，看向身側的死兆星：“我覺著，你還是把麵紗摘了。”
“嗬嗬，你說摘就摘，我多沒麵子？”死兆星賞了烈陽一個白眼，作勢就要向前走。
烈陽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看似平靜的道：“麵子這東西，不要也罷。”
死兆星的背影僵了僵，他也停下了腳步，譏誚的說：“也是，炎關上將嘛，向來隻要勝利，不要臉皮。”
“當著晚輩的麵，你總不能藏頭露尾吧？”烈陽的語調冰冷不少，死兆星提及炎關，而君小晚卻不是一個能夠保守秘密的人。
死兆星不屑一顧，半轉回身，目光鋒利的對上烈陽，哼聲道：“藏頭露尾？彼此而已。”
“……”
烈陽麵露無奈，他早就對死兆星的身份存有疑惑，“我為了故鄉而戰，為了百姓而戰，你又是為了什麼？”
“哦豁，烈陽，為了故鄉、為了百姓？你真的好偉大。”死兆星哈哈大笑，甚至笑得肩膀顫抖，仿佛烈陽珍視的那些，在他眼裏皆是浮雲。
“不用給我歌功頌德。”烈陽心境已改，對於這種程度的陰陽怪氣，他完全可以心如止水，“我隻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你呢，拜他為師，屢次助我，還考上了荼蘼花園，現在又來挑戰魂靈鏡壁……”
“為什麼？”烈陽實在猜不透，問詢的看向死兆星。
“得得得，老子真受不了你那真誠的小眼神……”死兆星又是一記白眼，看向挑戰者營地有些刺目的光芒，長歎道，“給我個必須告訴你的理由，不然我走了。”
烈陽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打量一眼死兆星的妝扮，忽然嗤笑道：“我說死兆星，你不覺得現在這身打扮，很娘炮嗎？一個大老爺們蒙個麵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割了把子呢！”
本以為這個問題很難，死兆星臉上甚至浮現出嘲諷的笑意，聽到烈陽的言語，他的笑意頓時僵在臉上。
夜色裏，荒蕪的小島海風蕩漾，透著股血水的腥臭味。
死兆星的嘴角弧度逐漸拉平，直至看起來有些悲戚。
“不愧是炎關上將，嘴皮子功夫果然了得。”死兆星喟然長歎，仿佛下定了某個決心，語調正常了不少，“實話告訴你，我做這一切，是為了家族。”
“哪個家族？”烈陽總算撕開了口子，當然要盤根問底。
“嗬……”死兆星收回視線，低頭看向荒蕪的土地，漆亮的眼眸透出一絲眷戀，似乎想要找到自己的歸宿，“一個，已經不存在的家族。”
烈陽凝眉，安慰道：“你還在，家族就在。”
“唉……”死兆星歎息之間，雙拳緊捏，想要用力，可是苦無理由，“我要為家族贖罪，等這一切結束，我應該……也沒有利用價值了吧。”
“贖罪？”烈陽不解。
而最終答案並未讓人等待多久，隻見死兆星抬起手，將臉上的白色紗巾取下，在星海世界第一次露出了真容。
這是一張年輕俊逸的臉，本該朝氣蓬勃，可是在直麵烈陽之時，情緒卻異常複雜。
有恐懼，有崇敬，有慚愧，以及……最明顯的仇恨！
——
“你！”顧雪看清死兆星的麵孔，驚呼出聲，“怎麼會是你，烏夢辰！”
雲州城烏家大公子，江湖人稱雲城三隻手，快劍烏夢辰！
“哈哈……”烏夢辰咧嘴獰笑，他笑得很用力，也很刻意，“烈陽，你沒想到吧？當年冷千霜的一劍，雖然破了我的心脈，卻沒能要我性命！”
這事兒說來蹊蹺，如今的烈陽卻能看破端倪——烏夢辰的胸膛裏，竟有兩顆心髒！一左一右，冷千霜當年僅破其一，確實不能致命。
烈陽並不感覺意外，在靈域大陸第一次見到死兆星，他就預感這是一位故人。如今見到烏夢辰的麵孔，順勢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緣由。
“你借著刺殺事件假死，試圖逃脫。”烈陽微歎的道，想起當年發生在秦家密境的一幕幕，“巧遇正準備離開密境的破曉道人，他看你天賦異稟，遂收你為徒。”
“桀桀，對對對，就是這樣！”烏夢辰已經很久不敢回首往昔，此刻以真麵目麵對烈陽，情緒難免陷入癲狂，“你，星塵大陸第一天才，辰曆一千零五年才登上星海！而我，比你早上來了四年！哈哈哈哈！”
烈陽輕吸一口氣，凝眸看向他：“回去過麼？”
“……”烏夢辰鼻息一抖，原本清澈的眼眸躥上來明明的血絲，“回去？我的家人皆被辰帝斬首，我……我如何回去？”
當年烏家被鬼靈陣師夏侯誅神收買，在雲州十萬大山散布傀儡之毒，造成第一次傀儡之亂，近十萬百姓慘死！
辰帝震怒之下，將烏家上下七百餘口滿門抄斬！
興盛近千年的望族，一朝墜入深淵，何等淒涼！
僅剩得烏夢辰以及兩位長輩，惶惶逃入秦家密境，進獻冥府寶物，以求苟延殘喘。
“烏明雄還活著……”烈陽聲音很輕。
卻像一把利劍，刺進烏夢辰的心裏，縱橫星海的死兆星，竟也有渾身發顫的時候：“你說什麼？我爺爺……他還活著？”
時至今日，烈陽對烏家早無仇恨。
說起來，不過是夏侯誅神掌控的傀儡，換作任何家族，麵對名震天下的鬼靈陣師，恐怕都難以硬著骨頭說“不”。
處決烏家，說是罪有應得，更像是辰帝對罹難百姓的一種交代。
“衣食無憂，過得還算不錯。”烈陽沒有明顯的情緒，“至少，和你叔爺爺一樣，是洞天上境的大修行者。”
“叔爺爺……”烏夢辰嘴裏喃喃，眼眸中光芒晃動。這是他最記掛的兩位長輩，亦是他在這世上僅剩的親人。
烈陽不想騙他，微歎的道：“你叔爺爺烏明克，去年強衝神域失敗，已經隕落——你身上持有大量冥府寶物，他們二位都想衝上神域，在需要的時候能夠幫到你。”
那幾年遨遊密境時，烏家諸人在烈陽眼裏，皆是十惡不赦。
然而歲月變遷，當烈陽更懂時局，更理解權謀之後，才知道烏家隻是正邪之戰的可憐犧牲品。
而且，烏夢辰已經幫了自己許多次，彼時的生死並肩，不能說沒有一絲留念。
“……”烏夢辰聽到這裏，再忍不住擠壓接近十年的苦悶，以及對家人的思念，豆大的淚水奪眶而出，順著他鋒利的輪廓墜落。
在挑戰者營地的光芒之下，就像連串的星星。
見到此情此景，烈陽向他伸出手，戰意昂揚的道：“烏夢辰，與我一道，為家鄉存亡而戰，為星塵兒女的榮譽而戰！”
“嘁……”烏夢辰淚水直流，卻還是強行不屑的哼了哼。
可是，他終究不是惡人。
他隻是亂局之中的一個可憐人。
烏夢辰早已從破曉道人口中得知，極境戰隊所處之局。
於是伸出手，與烈陽用力的握在一處，感受到彼此旗鼓相當的力度，他俊逸的臉上浮現出挑釁的笑意：“嘿嘿，興海茫茫，誰也別……隨隨便便的死了！”
“你這家夥，十年沒刷牙了，盡知道嘴臭！”烈陽哈哈大笑，“我們所有人，都要平平安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