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第四行星，第一衛星城。
紅方統帥部的休息區，莫輕塵禮貌接引，帶著來訪的“白羽副隊長”尋了個位置坐下。
陸雨落落大方，唇邊噙著一抹禮貌的微笑：“莫參謀長，打擾了。”
“……”
莫輕塵麵色如常，唇邊卻有些蠕動。按他的計算，雙方都應該相互避讓，先在星海世界各取所需。
往昔之仇，應徐圖報還。
陸雨不該來，即便來，也不該在這個時間點。
因為烈陽不在，安銘也不在！
可是，陸雨不僅來了，而且坐下來的第一句話，竟是一口流利的星塵大陸語言，著實把莫輕塵嚇了一跳。
陸雨見他愣住，莞爾道：“我對虛空世界很感興趣，所以來此之前，特意查詢了星塵大陸的語言資料——發現其抑揚頓挫，說來十分好聽，故此學了一些。”
“還請莫參謀長勿要見怪。”陸雨鳳目寒光，透出幾分銳色。
就你能在人前說家鄉話？
誰還沒點腦子？
“白羽隊長有心了。”莫輕塵很快調整過來，整理一番表情道，“能在星海世界聽到故鄉言語，真是令人感到溫暖呢。”
陸雨還真就大大方方的用星塵大陸語言，與莫輕塵交談：“我這次來，是有幾個問題，想請教莫參謀長——皆言莫參謀長是荼蘼花園第一聰明人，定能解答。”
“白羽隊長謬讚了，荼蘼花園臥虎藏龍，能人異士數不勝數，我隻是運氣稍好罷了。”莫輕塵靜靜的看著對座之人，腦海中浮現出多年前初見的情景。
——
那是辰曆九百九十九年，莫輕塵帶寧國五絕刀狂等人北出靖海戰區，順炎河北岸而行，進入蒼狼國疆域。
在北境狼騎的監押下，來到了雪城。
莫輕塵登上雪城最高區域，在皇宮門前，見到了時年十六歲的蒼狼國七公主。
那一天，是北境雪原難得的晴雪之日，灰色的雲層微微透下天光，讓蒼白的城市有了一些色彩。
傳說中的雪城陸雨，無疑是這幅絕美畫卷的主角。
她穿著習慣的繡竹白裙，青絲如雲，點綴著名貴的珠玉，卻絲毫不見浮華累贅。反而更襯得她氣質出塵，渺渺如仙。
莫輕塵步行而來，躬身行禮：“寧國使臣莫輕塵，拜見公主殿下。”
陸雨唇邊帶笑，如今日般禮貌：“莫先生遠來辛苦，本宮已在靖雪殿安排茶果，先生且隨我來。”
主客雙方在靖雪殿坐定，禮節性的客套一番之後，莫輕塵才知眼前僅有十六歲的少女，已經掌握了蒼狼國相當的實權。
蒼狼國皇帝陸離重疾纏身，七公主陸雨很早就幫助父皇處理國事。雖然隻有十六歲，但她舉手投足間，已有十足的女王風範。
麵對名震天下的第一謀士，以及一眾寧國強者，並無一絲慌亂。
在一番官方的國事交流之後，陸雨設午宴招待了寧國使團，隨後親自帶莫輕塵共賞雪城美景，相處還算融洽。
莫輕塵心知肚明，雪城陸雨沒有擺出冷臉，即說明蒼狼國處境堪憂。
陸雨同樣早有所料，莫輕塵不遠萬裏來到北境雪原，可不隻是為了欣賞此間美景。在皇宮之前的觀雪台上，陸雨故意道：“辰國日益壯大，又出了烈陽、洛晚舟等不世之材，三國鼎立之局，怕是維持不久了。”
“七公主不必憂慮，在下正是為此而來。”莫輕塵恭敬的道，“我有一計可殺烈陽，並挫敗辰國頂尖小輩——隻需如此，待七公主主掌雪域，以及寧國完成工業變革，定能顛覆天下格局！”
“嗯？”陸雨鳳目微眯，在觀雪台上凝眸南眺，視線仿佛穿透千裏雪域，直達橫亙天地的炎山。
那裏，有一座蒼狼族做夢都想逾越的城關！
陸雨並未思忖太久，回眸看向莫輕塵道：“那便凝聚貴我兩國之力，定計斬殺烈陽！再設法除掉辰國小輩中的頂尖天才！”
……
那些畫麵，轉眼逝去將近十年，可是再度麵對當年之人，卻覺恍在昨日。
當年點頭定計伏殺烈陽的蒼狼國七公主，已經成了烈夫人。而星塵大陸第一謀士莫輕塵，則是遭人唾棄，叛逃幽冥。
投靠彼岸國之後，迎來走向巔峰的契機。
“不知白羽隊長，有何疑問？”莫輕塵整理一番心緒，平靜的看向對坐的美麗女子。
陸雨有備而來，心情更為輕鬆：“紫炎導師邀請了伊蘇，在畢業之後前往彼岸神殿與你搭檔，不知莫參謀長是何態度？”
“這……”莫輕塵聞言一笑，半真半假的說，“老實說，聽到紫炎導師的建議時，我也吃驚不小——伊蘇對決伊奎爾之戰，令星海震動，若有機會與他搭檔，我當然求之不得。”
陸雨淡笑道：“是啊，真沒想到，你們竟會成為共同進退的戰友。”
乍一聽，這似乎是一句簡單的感歎。
可是莫輕塵心間猛的一顫，如星的瞳孔微縮，盯住陸雨動人的鳳目，試圖從中看出些什麼。
陸雨不這麼說，莫輕塵還真的沒往那方麵想。
如果是文武搭檔，自己坐定彼岸神殿製定行動方案，讓烈陽出去賣命，想想都覺得有趣。可是那樣的場景，怕是要在多年之後才會出現。
在莫輕塵掌握彼岸神殿實權以前，他隻是一個可以培養的年輕後輩，需要經受十分嚴格的考核。
需要通過無數條件苛刻的任務，來向彼岸帝國的掌權者證明自己。
所以，莫輕塵和烈陽，有極大概率成為戰友！
任何的疏忽，都將成為莫輕塵的汙點，會影響他在彼岸國的前程！
倘若在任務中設計坑死烈陽，他自己也討不得半點好處。
而且到了那個時間點，探路者艦隊多半進入登陸階段——已經確定星塵大陸的所在，莫輕塵的價值大打折扣。
更何況，化名伊蘇的烈陽，如今也算背景不凡。
羽皇需要他成為伊家輔政王，這背後，難免有彼岸帝君的意思。莫輕塵再自信，也不認為現階段的自己，能夠設下完美的計謀，在一眾超神強者的關注之下，讓烈陽隕落。
相反，兩人相處的越融洽，搭檔的效果越好，對各自的前程都有巨大幫助！
莫輕塵能更快的掌握彼岸神殿實權，烈陽也能快速打牢根基，衝擊輔政王之位！
……
恰如陸雨所言，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莫輕塵都不得不和烈陽共同進退。
烈陽坦坦蕩蕩，而且誌向更為遠大，若是看見莫輕塵此時的表情，怕是要憋壞得笑出聲來。
沒錯，咱們都恨不得錘死對方，都有一萬個理由把對方挫骨揚灰。
可是走到今時今日，都沒有跟對方同歸於盡的理由。
莫輕塵終究比不得烈陽、陸雨光明磊落，心裏的彎彎繞更多，麵對如此尷尬局麵，當然煎熬無比。
話說回來，莫輕塵有足夠的涵養，來隱藏內心的真實想法。他點頭以應，麵露憧憬的道：“聽聞彼岸神殿之中，聚集了彼岸國內最頂尖的天才。若能與伊蘇結伴，與一眾彼岸精英競爭，定是一件快意之事。”
陸雨觀其神色，知道自己占了上風，於是轉而道：“莫參謀長智計無雙，定能帶伊蘇完成彼岸神殿的基礎考驗。我另有一事，還想請教莫參謀長。”
“白羽隊長請說。”莫輕塵倒也能夠看淡，那“共同進退”的局麵固然尷尬，倒也無損己身。
至少不需要時刻提防烈陽——他拖家帶口，更不會莽撞行事。若在搭檔過程中斬殺莫輕塵，紫霄龍神第一個饒不了他！
陸雨心裏暗笑，接著道：“其實並無大事，隻想問問莫參謀長，如何看待星塵大陸？探路者艦隊隨時可能登陸，那裏會不會發生戰爭？你在探路者艦隊待過很長時間，想必知道一些方略？”
“……”
莫輕塵早料到陸雨此來非同小可，卻沒有想到，陸雨的問題一個比一個露骨，一個比一個尖銳！
而且，陸雨還是光明正大的用星塵大陸語言發問。語氣並不嚴厲，卻是最具殺機的質詢！
“戰爭難以避免。”莫輕塵眯了眯眼，臉上總算不是恒久不變的儒雅，事關星塵大陸的存亡，他也不免凝重，“星塵大陸，必將生靈塗炭。”
陸雨嘴角的微笑漸漸消失，語調轉而平靜，像是沒有一絲感情：“莫參謀長，就沒有什麼想說的麼？你能逆走幽冥、穿越兩界山，是很了不起，可是你也背叛了家鄉，讓星塵大陸麵臨毀滅的災難。”
“嗬……”莫輕塵正了正身子，嘴裏發出刻意的冷笑，“一將功成萬骨枯，我欲成星塵大陸的唯一君王，難免手染千萬人的鮮血。而且我的處境你也清楚，若不舍棄一些東西，如何贏得紫霄龍神、帝君陛下的信任？”
“是這樣麼？”
陸雨凝眸而視，似乎察覺了什麼，步步緊逼的道，“那麼，你與那傳說中的‘大魔王烈陽’，定會有一場生死決戰了？”
“……”
莫輕塵對上陸雨的視線，這是來自星塵大陸的兩大智者，第一次在星海世界正麵對決。看似簡單的三言兩語，實則暗藏無數玄機。
“當然。”莫輕塵抿唇一笑，星眸中迸出明明的戰意，“探路者艦隊登陸之日，我定會前往星塵大陸，與他一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