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會?
嗯,可還行。
烈陽忍住心頭的笑意,故作正經的道:“實不相瞞,我同陸雨戰罷那西闕靈妖之後,仍然心係天下安危,於是馬不停蹄,偷偷潛入秦家秘境——唉,奈何力有未逮,未能擊殺全部烏家賊子。”
說話間還長籲短歎,恨不當初。
李應半信半疑,嘴上安慰道:“烈將軍不辭勞苦,萬裏奔赴,即便未能斃盡烏家逃犯,依舊是我等學習的榜樣。”
烈陽呼了口氣,攤攤手道:“好了,我也不耽擱李將軍——我即可返回星塵神域,鴻臚寺之會在即,學生們還等我回去講課呢。”
李應偷眼觀察,卻始終認不出秦克敵等人的身份,隻好暫且作罷,行禮道:“如此甚好,在下即刻前往玄星城,向陛下報喜!”
烈陽掃眼左右,辨認一眼方向,旋即道:“李將軍,後會有期!”
“諸位,後會有期!”李應在空中恭敬行禮,從個人角度而言,他對烈陽是心服口服的。目送道道光芒往北而去,李應愣了許久,才返身落地。
當即下令,將烈陽出現的消息通報各部,並備奏表,前往玄星城麵聖!
——
烈陽一行六人向北飛了許久,確定左右沒有眼線時,才左右一分。
秦霜、陸雨徑飛西北,烈陽則是帶著三人越過雲州城上空,取道玄脈山東南,趕在天明之前,來到虞城地界。
他們也不進虞城,直落虞城以東的百花鎮北。
一處四季如春的山穀,出現在了眼前。
秦雪見得山花爛漫,亦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幾人掠過山穀藥田,直直飛下斷崖瀑布。漫天水霧,在初綻的晨光中折射出絢爛的彩虹,搭配山川花草,美不勝收。
“年初時,聽聞烈兄跳崖采藥,在春風玉露堂的眼皮子底下搶走七寶玲瓏果,又在碧空之中大戰江闕?”秦廣順著瀑布,朝下直飛,“今日身臨其境,果真驚心動魄!”
秦克敵語速奇快,念叨起來:“烈哥,你那會兒不能飛吧?怎麼就敢跳呢?七公主還有虞二小姐萬一沒接住人怎麼辦?七寶琉璃果隻是療傷功效較為顯著,不值得那麼拚命吧?還有還有,你們憑風雪翼,居然能打贏江闕?不科學,太不科學了!”
“……”
烈陽不知如何回答,隻是笑了笑,在瀑布上下仔細搜索一遭,並未發現餘家秘境入口。秦雪分析道:“瀑布之下水霧四濺,其餘幾處入口,應當都在水邊。”
烈陽還真沒想到,感激的看眼秦雪,旋即道:“落楓山較近,我們先去那兒。”
四人於是徑轉向北,沒二十分鍾,便看到一片風雪覆蓋的楓數林。靜謐的深山裏,一處整潔的山門盤踞,有稀稀拉拉的人影在清掃內外積雪,或是晨起修煉。
後院升起嫋嫋炊煙,顯然還沒開飯。
如今的小葉門雖無當年光景,好歹度過了一次巨大危機,掌門葉清瀾躋身洞天域,成為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算可喜可賀。
掌門之女葉靜怡經過尋龍城的鍛煉,逐漸忘卻了曾經的傷痛,這會兒正跟母親葉清離在前院領著幾位年輕弟子練劍。
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她笑吟吟的說:“娘,我去廚房看看,待會兒叫大家吃早飯啦!”
葉清離三十八九年紀,卻保養得有如二十歲少女,見女兒心思開朗,便輕一點頭,露出溫暖的微笑。
她不求轟轟烈烈的江湖拚殺,隻想在這靜謐的落楓山裏,陪著夫君經營宗門,護著女兒,再不會被人欺負。
葉靜怡嘴角本是噙著笑,卻在轉身之後,化為一抹難掩的悲痛。飄雪的天地,仿佛異常蒼涼。
落楓山位置偏僻,消息也相對閉塞。前幾日才得知南陽北雨血戰西闕古戰場,最終和靈妖同歸於盡的消息。
“烈將軍、七公主,你們……”葉靜怡一邊走向後院廚房,一邊雙手合十,虔心禱告,“一定是藏起來了,一定還會回來的!你們一定是為了躲開辰家!”
既是禱告,也是安慰自己。
如果兩位救命恩人都不幸隕落,她心中的信仰,便會隨之崩塌。類似的禱告,她這些天已不知念叨了多少次。
奈何蒼天無情,從來都不會有所回應。
“葉姑娘?”一個聲音從側邊傳來。
葉靜怡專心禱告,一時沒反應過來,甚至沒有轉頭去看那開口之人,隻是“嗯”的點頭,便繼續向前走。
但是沒走幾步,整個人忽然僵住。
那聲音,不是門中子弟,卻好熟悉!
是他?
風雪之中,葉靜怡削瘦的身子頗顯單薄,呼吸顫顫,一時竟不敢回頭。她害怕那是自己晝夜想念所產生的幻覺,一回頭,便什麼都沒有了。
“他怎麼會來呢?”向來堅強的葉靜怡,俏目間有淚水轉動,嘴裏嘀咕道,“他應當繼續藏著,等實力足夠扭轉局麵再出現!”
“何況這落楓山小葉門,沒什麼值得他惦記的。”葉靜怡終究是個女子,難免會有更多想法,“我不似虞二小姐還有清白之身,可以跟著他……我隻是……我隻是下賤之人罷了……”
……
那出聲喚聲“葉姑娘”的,還真就是烈陽,剛剛在落楓山周圍尋找一圈無果,思來想去,自己應當過來看一眼。
小葉門為了覆滅萬藥堂,付出了許多心血。而且葉清瀾、葉清離夫婦,幾無猶豫的讓出了源火晶石,對烈陽也算有恩。
“這妮子,還是如此聰明。”烈陽把葉靜怡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搖頭苦笑,一時不知如何安慰。
嘴裏嘀咕:“能把萬藥堂算計得團團轉,又能看破我的處境,如此智謀之材,或許……”
他正尋思著團隊中的智囊席位,卻見葉靜怡蓮步輕移,還真就執拗的沒有回頭,徑直走進了忙碌的廚房。
“哎?”烈陽搞不懂女子的想法,正無奈時,一個人影閃身而至——
“烈將軍!”來者是名儒雅的中年文士,看起來容光煥發,正是掌門葉清瀾。他感知到後院似有異樣,連忙過來查看,不料竟是恩人在此!
“老天有眼,烈將軍你還活著!”葉清瀾這幾天嘴上不說,心裏也記掛,一時激動得雙手顫顫,甚至想要拍拍眼前之人,看看是否幻覺。
烈陽攏共就沒幾個江湖朋友,葉清瀾算是一個,當初上浩辰宗斬殺冷千燼,還全靠葉清瀾、葉清波營救。
“葉叔,近來可好?”烈陽淡笑招呼,“你也別叫我烈將軍,喚我名字即可。”
人逢喜事精神爽,葉清瀾初入洞天,本就中年得意,又見了恩人無恙,早已喜上眉梢;“從尋龍城回來之後,諸事順利,最近新招了一批子弟——這不,正由在前邊調教呢。話說,你怎會出現在此?既然來了,快進屋,外邊風雪甚急,我與煮壺熱茶暖暖身子!”
烈陽卻擺擺手:“我與幾位朋友路過,順便來看看,馬上就走。”
葉清瀾知他身上幹係重大,於是點了點頭:“落楓山雖小,卻是難得的僻靜之地,你若得空,便過來散散心。江湖上那點事兒壓在你身上,唉……太重了。”
“多謝葉叔記掛。”烈陽也頗感無奈,攤了攤手道,“重又如何呢,男子漢大丈夫,頂不住也得頂。”
葉清瀾倒也灑脫,哈哈笑聲:“倒也是,你是炎關烈陽嘛!”
說心裏話,烈陽還挺喜歡跟葉清瀾打交道,小葉門的隨性,與充滿勢利的江湖完全不同。像這處於世外的落楓山,靜謐,祥和,與世無爭。
兩人相談甚歡,但總有聚散,烈陽還趕著去下一處查看,於是開啟虛界:“葉叔,快過年了,我這兒有些東西,權當送給小葉門的禮物。”
說話間,十來箱品質不凡的天材地寶、靈丹妙藥被烈陽搬出了虛界,懸在葉清瀾跟前。他由衷的道:“雖然小葉門與世無爭,但是更強的實力,才是與世無爭的本錢!”
葉清瀾洞天域的魂力一掃,哪還不知這些東西的珍貴,即便是擱在天劫宗,那也是相當少有的修行資源。
放在隻有五六十弟子的小葉門,怕是夠大夥兒數年之用!
“這……”葉清瀾苦笑,他無法反駁烈陽的話,卻感覺這份禮物太重。
豈料這還不是全部,隻見烈陽雙手捧出兩柄銀灰色的精美長劍,遞於身前道:“法尊的幽冥神劍,送給葉叔和葉嬸。”
已經到了這份上,葉清瀾再不好推辭,於是雙手接下兩柄神劍,察覺到其中還有被抹除靈魂印記的神級劍魂,更知這份禮物之沉重。
憑神劍之利,在江湖上行走,幾乎可稱同級無敵!
“烈陽,你就不擔心懷璧其罪。有人為了這兩件神器,把我小葉門滅嘍?”葉清瀾將兩件神器收回虛界,笑容淡淡。
烈陽幽默一笑:“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呢?”
隻要小葉門一如既往的低調,維持本心,便不會有事。
葉清瀾釋然點頭,把十來箱禮物皆盡收取:“那我便悶聲發大財了!”
說話間,卻有一個女生從廚房裏傳出:“爹你說什麼胡話呢?你招弟子又不收學費,還想發財?快招呼大家擺桌子吃早飯!”
門外兩人循聲看去,隻見葉靜怡端著一甕清香撲鼻的魚湯,正小心翼翼的走來。她本以為父親是在跟師叔或者別人說話,抬眼一看,頓時驚得愣住。
她手裏無意識的一鬆,一甕魚湯眼看就要墜地,還好烈陽反應快,施展魂力托住,才避免了甕摔湯灑。
“葉靜怡,剛剛我叫了你,你偏不理我。”烈陽攤手笑聲,表情很是無奈。
“……”葉靜怡張了張嘴,這才意識到那聲“葉姑娘”不是幻覺,他真的來了!
一時激動得俏臉緋紅,卻緊咬銀牙,讓自己盡量鎮定。
“是我太掛念,以為那是……是心裏的聲音。”葉靜怡展顏一笑,在初綻的冬陽下頗為動人,“公子沒事就好,七公主呢?她還好麼?”
烈陽見她一如既往的能夠控製情緒,心裏又高看了幾分,點頭道:“七公主剛剛與我分開,回星塵學院去了——鴻臚寺之會在即,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準備。”
“呼……”葉靜怡總算鬆了口氣,脈脈的看著烈陽道,“你們都沒事,那太好了!”
她連忙端好烈陽魂力托著的瓷甕,招呼道:“吃過早餐了麼?這是溪水凍魚煮的湯,可鮮了。”
“吃過了,不過——”烈陽也是吃貨一枚,總不能錯過這落楓山難得的美味,他當場從虛界裏掏出一副碗勺,嘿嘿笑道,“我對付一口就行。”
如此場麵,也讓葉清瀾、葉靜怡父女哈哈大笑。
烈陽自己盛了一碗魚湯,一邊美滋滋的喝著,一邊正色道:“葉靜怡,你剛剛說的話我都聽見了,能猜出辰家要在西闕古戰場對我下手,著實難得。”
“……”葉靜怡心裏欣喜,笑吟吟的說,“在玉玄山時,玄星禁衛東麓統領張煜對你窮追不舍,辰家就喜歡利用人!北境已平、莫輕塵亦被你擊敗,這星塵大陸就隻剩下西闕古戰場會讓辰家頭疼。”
“你替辰家解決了麻煩,他們過河拆橋的次數難道還少了?”葉靜怡越說越氣。
烈陽不置可否,實際情況更為複雜,葉靜怡能夠說出這些,已經十分難得。他於是道:“我要麵對的敵人,比辰家更強,以後的局麵,會比今天更複雜——七公主、嶽十一皆可獨當一麵,但是兩人之謀,恐怕難撐大局。”
葉清瀾聽了,心裏又驚又喜:烈陽這是,在向女兒發出邀請!
葉靜怡冰雪聰明,如何聽不出來?她未點而赤的薄唇張了張,萬萬沒想到,無數日夜的祈願,居然能有成真的一天。
“公子,我……”葉靜怡終究是缺了一些自信,眼眉低垂,看著腳尖。猶豫之間,想到烈陽經曆的那些,心裏像是燃起一團烈火。
她忽然勇敢的抬起頭,對上烈陽的目光:“公子,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