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在風老跟前絮絮叨叨，手上卻不敢拖遝。他稍稍對準，正在將手裏的金屬片插入生命源石的卡槽內，忽有一個冷厲的聲音傳來：“這是哪家的小子？你手裏拿的，是什麼？”
烈陽動作一僵，就在圓台一側的秦霜連忙應道：“回稟前輩，我是三城秦霜，這是三城秦陽，我們都是剛剛拿到聖塔通行玉符。按耐不住心裏好奇，因此想要試試。”
循聲看去，隻見一間修煉室悄然開啟，一名身穿黑色長衫的中年男子掠身靠近，他眼眸銳利如鷹，兩鬢略有斑白，輪廓線條剛硬，表情稍顯刻薄。
“原來是三城的……”中年男子小聲嘀咕，看見烈陽手中動作僵硬，凝眉哼道，“你能發現那道卡槽，倒是細心。若是往裏頭塞了東西，切記清理幹淨！”
生命源石位於圓台上方，若是站在平地上看，極難在氤氳的翠綠光芒中分辨出卡槽的存在。聽中年男子這麼一說，倒也沒什麼緊要。
可是烈陽卻不敢繼續動作，插了一半的金屬片又藏回了虛界，落下來與秦霜一齊行禮。對方的身份十分明了，聖塔護法八人，皆是上了年紀的老頭兒，此人實力莫測，又是中年麵貌，自然是秦家當代家主！
秦野！
“晚輩秦霜（秦陽），見過家主！”
烈陽行禮的功夫，風老已對秦野的修為有了準確判斷：“九級神將巔峰，千萬不可為敵！”
“我勒個擦？”烈陽心裏大驚，“我嶽父說，家主頂多達到五六級神將啊，咋就快趕上不朽神王了？”
九級神將巔峰，半隻腳踏入不朽之境的超強存在！
風老倒是鎮定自若，談笑道：“估摸著是被辰玄欺負得太久，這幾個月大爆發了唄。”
事實上，還真如風老所言！
秦野看似中年麵貌，其實已經是接近兩百歲的老人。隻是因為他的修為進境遠超壽元損耗，才能保持現在的麵貌。
他賦超凡，按家族期望，早就該成為不朽級別的超級強者。奈何老天不遂人願，在一次修行之時舉措不當，導致識海遭受了幾不可逆的重創九級神士的修為亦接連後退……
多年以來，秦野一直不曾放棄，雖然修為停滯不前，識海創傷也難以修複，但修為的積累並無虛假。
在與頑疾的抗衡中，他的識海域度也得到了極大增強！
兩個月前得到冥府靈藥之後，這一切的積累，都被秦野快速兌現！借助生命源石對修行的強大輔助作用，竟然接連突破，直衝到九級神將巔峰！
隻差一點，便能跨入那傳說中的不朽之境！
秦野很清楚，隻有成為這片天地的不朽，才能維持秦家在星塵大陸的地位！否則，遲早被辰家取代！
——
秦野發現眼前的兩名小輩有些緊張，倒是沒多少疑心——自己向來嚴厲，家裏哪個小輩，見了自己敢不緊張？
“你叫秦霜？”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秦霜身上，似乎想起一些事情，緩緩道，“三府主秦翼之女？”
“是的，家主。”秦霜心裏對家主有所不滿，此刻卻不敢表露。
“嘶？”秦野細細打量，眸子裏寒光流轉，“你在天劫宗修行，竟能在十八歲時踏入洞天，想是際遇非凡。”
秦霜到底是性格倔強，應道：“若不是家主在十五年前拒絕讓晚輩進入聖塔修行，晚輩的修行斷然不會如此順利。”
“嗬……”秦野哪還聽不出其中的嘲諷之意，但他是一家之主，總不能跟個晚輩斤斤計較。
既然秦霜拿到了聖塔通行玉符，那也是她的本事，秦野心底其實是高興的。隻是他習慣擺個冷臉，叫人琢磨不透。
“生命源石，具備無窮無盡的生命力。”秦野把過往之事一笑置之，板著臉道，“借用得當，可根治你的寒毒。但是攝入過量，同樣會削弱你的寒冰之靈。修行之時，宜當慎重！”
“……”秦霜的譏誚落到了空處，聽到秦野如此教誨，也不好再說什麼。當即把心底的怨恨暫時壓下，對秦野行禮稱謝。
烈陽旁觀許久，卻看出了更多東西，他凝眉道：“十五年前，霜兒尚且年幼，根本無法掌握分寸。若是用生命源石修行，雖可祛除寒毒保住性命，卻會成為無法修行的普通人。家主當年拒絕讓霜兒進入聖塔，其實……”
“嗬？”秦野冰冷的表情總算有了些許溫度，隻不過他的笑，總是帶著冰冷的特質，“當年三府主秦翼關心則亂，背地裏不知怨了我多少回，竟不如你這小子看得通透。”
秦野稍有感歎，目光凝重的看向秦霜，語重心長的道：“欲成其器，必承其重。當年我麵對令尊令堂，有兩個選擇——”
“一，同意讓你進入聖塔，你的寒冰之靈將會被生命源石驅散，你會成為一個無法修行的普通人。秦翼作為父親，當然希望你平平安安……”
“二，讓你修行寒冰之靈，成為一代強者！哪怕隻有四十年，或者三十年？”
秦野並非無情，想起當時的情景，依然曆曆在目：“這兩個選項對我來說，都很殘忍——秦霜，若是你，你會如何選擇？”
幾分鍾前，秦霜還對家主充滿抵觸，可是此時，她忽然懂了。凝固心底十五年的堅冰，發出碎裂的聲響，逐漸破碎、消融。
她的臉上，浮現出動人的微笑。
聖塔頂層裏，一對棱角分明，色彩斑斕的冰羽靈動展開，秦霜咯咯笑聲，誠心誠意的道：“這對冰羽，我很喜歡！謝謝家主！”
天劫聖女便是如此，愛憎分明。
秦野端詳數息，嘴角揚起幾不可見的弧度，大概是心底有所安慰，稍顯幽默的攤了攤手：“十五年前我便說過，冰羽最是動人，女孩子一定會喜歡。”
與其平庸終生，不如美麗的死去，這是大部分女子都會作出的選擇！
雙方的心結總算解開，秦霜收起冰羽，而秦野的視線，則是轉向烈陽，冷酷中帶著戲謔：“秦陽？”
“……”烈陽心裏抽搐，應是不應？
沒奈何，剛才如此介紹，現在硬著頭皮也得應。隻好點頭。
“秦雪心意雙靈，且習落刀在手；秦廣武境奇高，是九刃齊飛的刀魂師。”秦野顯然在修煉室中目睹了狂火擂的戰鬥，目光似乎能夠看透一切，讓烈陽渾身不再在，“你個三城子弟，所用兩招刀法，我竟不識……”
沒兩句話，秦野的語調又恢複了刻薄，卻不把話說完，隻是瞅著眼前的年輕人。
烈陽被他看得發毛，話說到這份上，再遮遮掩掩，似乎已無必要。而且剛才解釋了十五年前的選擇，也讓他對秦野大為改觀。
索性道：“晚輩並非三城人士——是娶了三府大小姐秦霜，才得‘秦陽’之名。晚輩來自炎關，本名烈陽！”
在秦野麵前，烈陽、秦霜終究還是太嫩。
萬一是秦野看穿兩人行狀，故意捏個說法，他們已經陷入萬劫不複之境地。萬幸秦野本心如此，烈陽坦然以對，倒是無妨。
“炎關烈陽？”秦野眼神逼人，“陌刀在星塵大陸早已失傳，你為何會我秦家刀法？”
秦家刀法簡單粗暴，是很容易學。可是在兩個月之內學通精髓，並將兩招絕學捏合成一招，再如何天才，也無法做到！
烈陽施展的寂滅之刃，有太多秦家刀法的痕跡，以至於秦野如此說法，烈陽都沒有任何反駁之心。
人家不瞎也不傻，當時琴湖岸邊那麼多人都瞧出來了，豈能搪塞了事？
“師父，怎麼辦？”烈陽不知如何是好，在秦野麵前扯謊編故事，那是自討苦吃。
風老抿了抿嘴，稍顯用力的道：“照實說。”
烈陽暗忖總不能把風老供出去，於是道：“去年十二月，我在劫穀拾得神器飲血，其中藏有刀法要訣。”
“……”秦野眯了眯眼，沉吟道，“你拾得神器之事天下皆知，莫非……是我秦家前輩之物？”
他這麼說法，意圖已經相當明顯。
烈陽正在猶豫，風老卻道：“沒事，給他看！血刃飲你鮮血，為你我所用，他奪不走！”
“……”烈陽心裏仿佛掛了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現在隻能聽從風老吩咐，將血芒綻放的七尺陌刀雙手捧出，展示在秦野跟前。
“這……這？”向來冷酷刻薄的秦家之主一看到這件神兵，霎時臉色大變，嘴唇一個哆嗦，頓時瞪直了雙眼。
秦野張口厲喝：“聖塔大護法何在？”
話音未落，便有一名白發蒼蒼的壯碩老頭閃身出現，其身形絲毫不遜烈陽，正是秦家聖塔大護法，秦歌。
秦歌精神抖擻，步步生風，來到幾人跟前，凝眉道：“家主召喚，所為何事？”
秦野瞪著眼，視線不離烈陽手中神器，讓開一個身位：“大護法，你看此刀……”
“嗯？”秦歌剛才顯然沒有觀看狂火擂，並不知來龍去脈，但是細看一眼時，竟也瞠目結舌。
思忖數息，才喃喃的道：“此刀為星隕神兵，就材質而言，算不上頂級神兵。但殺氣凜凜，為古今之最！像極了……像極了……”
他越說，心裏越是激動，視線緩緩轉向秦野，終於一咬牙：“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