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城府主秦翼支持烈陽、陸雨在密境內活動,除了愛女秦霜的關係,其實還另存私心。
想也知道,秦家之主頑疾纏身,須冥府靈藥作為藥引,方可治愈。三城看似等級最低,實為秦家密境的咽喉。
按說冥府開啟這等大事,對冥府靈藥需求最大的秦家理應出現,可是雲浮鎮三娘灣一戰,始終未見秦家之人。
若說其中沒有秦翼的手段,誰也不會相信——單說送秦霜去天劫宗一項,若隻是期望混沌之力驅除寒冰之疾,那還比較單純。
倘若真的成功,秦霜逃過祭祀混沌的宿命,有朝一日,萬一她成為天劫宗主呢?
秦家將混沌之劍贈於天劫宗,多半留有後手,可是混沌之劍落到秦霜手裏,情況便會瞬間扭轉。
彼時聚居三城的秦家,將會一躍成為密境之中最強的分支!
“好一場家族內鬥……”烈陽在房間裏和陸雨閑聊多時,將事情始末推敲了個七七八八,喟然歎道,“不是皇家,勝似皇家。”
陸雨亦有同感,卻不願再去回憶。轉而提醒道:“隻希望秦翼、秦夫人對霜兒是真情實意罷,隻怕……”
從某些跡象看來,事情怕是不會那麼順利。
秦翼兩年前便不再探望女兒,彼時恰是秦天聲名鵲起,成為秦家小輩之中最頂尖的幾人之一。
烈陽知道陸雨說的沒錯,輕歎道:“我們不要再被利用便好——秦翼知道我們想取生命之靈給霜兒療傷,他暗中相助,說明也想獲取家族聖物。事已至此,隻能希望霜兒憑實力,奪回她失去的親情!”
說來殘酷,卻無可奈何。
倘若秦霜的表現足夠優秀,相信秦翼的態度會有所轉變。
“相信霜兒吧,她一定可以!”陸雨坐得久了,見烈陽麵色不佳,於是起身道,“好啦不說啦,我扶你躺下歇息。你得先養好傷,我們才能有下一步動作。秦家年會還有兩個月,得抓緊了!”
烈陽咧咧嘴,臉上滿是苦澀,在陸雨的攙扶下,小心去床上躺了。
且不說南陽北雨二人如何推敲,秦翼對他們的確禮待有加,平日用度規格極高,就連過慣了公主生活的陸雨都覺得有些奢侈。
秦翼對二人留在族內之事也完全保密,除了三城秦家的高層人員,便隻有幾個府中近侍知曉。
近侍皆為秦翼培養的死侍,忠心耿耿。
這秦家密境之中,修行條件得天獨厚,越向東,生命之靈的氣息就越發濃鬱,哪怕是在三城養傷,烈陽的恢複速度也極為客觀。
加上對黑天的操控程度,逐漸匹配了烈焰訣的進度,他的身體恢複能力,得到了巨大提升!
陸雨起初住在隔壁,在李摯離開後,秦翼便將二人安置到族內尊長才有權居住的別苑,讓他們同住一個套間,也方便互相照應。
烈陽的生活規律相對固定,每日黎明前起床,先運轉《烈焰訣》通絡全身,再源火煉體至天光放亮。
隨後在風老的指點下研習刀劍之術,重新夯實武學基礎。陸雨出生雪城,那兒的天亮得遲,她幾乎都在晨光熹微之時出現,恰好跟烈陽喂招切磋。
彼此出得一身汗,各自沐浴之後,再共進早餐。
白天,烈陽幾乎都在研究《烈焰訣》第三重的法門,源火構造之類,為衝擊三重境做好萬全準備。
陸雨才拿到《吟風訣》不久,曾經修行的法門需要退到重來,幾乎相當於重新架構靈眼。好在她基本功過硬,廢不了太多功夫。
如此一日複一日,在西闕古戰場剛剛才有些旖旎的二人,竟沒有再碰撞出新的火花。彼此宛如君子之交,又像是習以為常的親人,相互陪伴,相互照顧。
——
辰曆一千零一年,十一月。
秦家密境,大雪。
要論修行者和常人有何不一樣,最明顯的就在這寒暑不侵。三伏天時,修行者走在烈日之下,渾身清爽無汗。
臘月之時,修行者可穿單衣,亦不懼嚴寒。四季常青的參天巨樹被鵝毛大雪覆蓋,若有疾風,怕是會雪崩般砸下來。
天還沒亮,庭燈昏黃,烈陽在屋內靜坐——卻不是自己的房間,身穿繡竹白裙的陸雨就在床上瞑目打坐,斑斕的靈力光華以她為中心,在房間內盤旋彙聚,就像是節日的焰火。
經過兩個月的梳理,陸雨稍微掌握了《吟風訣》的修行訣竅,經過一番準備之後,於三天前閉關,衝擊洞天域!
烈陽不想讓外人得知,時刻開啟黑天屏障,將別苑的所有能量波動隱去。
凝視斑斕光芒中陸雨的臉,是烈陽這幾天常常愛做的事。陸雨的瓜子臉極為俊俏,浮眉似飛柳,鳳目若點星,瓊鼻精致,朱唇嚶嚶。
這是一張看過一次,就再也舍不得忘記的美麗臉龐。
與美色無關,把那些煩惱扔在腦後,安靜的看著她,讓烈陽感到無比輕鬆。
烈陽回想這兩個月的平靜相處,覺得無比舒心。兩人之間並非全無矛盾,時常意見相左,但都足夠成熟。
她不在乎公主身份,悉心照料。
烈陽也逐漸放下了兩國的血仇,公平的看待彼此。
“待我擺脫了辰國束縛,便娶你回家!”烈陽真是看得癡了,也不知心裏想到了什麼,嘴上淺淺嘀咕。
本以為陸雨入定修行,又是突破洞天域的緊要關頭,應該聽不見。沒曾想眼前靜坐的陸雨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散逸的斑斕光華驟然彙聚,被《吟風訣》的法門吸扯,快速從陸雨的百會穴灌入,宛如閃起一顆耀眼的明星。
“真的?”一兩個呼吸間,陸雨便完成了最後一步,緩緩睜開眼,笑吟吟的看向手足無措的烈陽。
她的語氣很平靜,甚至還有幾分善意的戲謔,愣是把烈陽嚇了一跳,幾乎從椅子上摔下來。
“咳咳……”烈陽扒拉一下桌麵,才勉強坐穩。不料桌麵還擺著茶杯,被他失手一碰,摔在了桌下的地毯上,好在杯中並無茶水。
何曾見過炎關上將如此失態?陸雨忍俊不禁,笑顏如春華燦爛,她展顏之際,完成突破的靈眼忽然一顫,雙風之靈循著肩胛背後的經絡衝出,一對青色的靈眼天羽,出現在陸雨的背後。
線條流暢優美,像是風的化身。
又具備一些力量,宛如風的速度!
雪城陸雨,躋身洞天域!
……
烈陽一時看得癡了,竟傻傻的點了點頭,他不想再有炎關下分別時的悵然若失,看著陸雨的背影,想留下她,卻欲言又止。
人生一世,經得起幾次失去?
陸雨翩然飛起,伸展因久坐而僵硬的身子,旋即穩穩落下,亭亭如玉,立在烈陽跟前,脈脈的看著他:“我說過,會等你再來雪城。”
“嗯。”烈陽咬唇應了,看似堅定,卻有些手足無措。
向來無所畏懼的炎關上將,竟連去擁抱眼前女生的勇氣都沒有,著實奇怪得緊。
他見陸雨完成突破,跨入洞天下境,忙不迭的站起身來,紅著臉道:“你……你閉關三日,定然疲累,先沐浴更衣,我去取些吃的。”
也不待陸雨回應,逃跑似的離開她的房間,烈陽心裏咚咚跳個不停,三兩步躥出小院,還懊惱的賞了自己一掌:“臥槽,怎麼回事?我這麼不要臉的人,居然會害羞!”
別苑之中,陸雨推開窗,看見飛雪之中烈陽捶胸跺足的滑稽背影,俏麗的臉上掛著溫馨的笑意。
隻是在那身影離開視線之後,陸雨的笑容悄然不見,語氣冷如霜雪,其中又帶著複雜的愛意:
“待你再來雪城,一切都會有個了結!”
——
早餐之後,烈陽寸步不離的護法三日,也去洗漱一番。兩人在秦府整日苦修,連秦府大門都未曾出過一次,終是有些煩悶。逢著陸雨躋身洞天域,烈陽也恢複尚佳,於是相約出門散心。
很默契的是,烈陽沒有再穿黑衣白裘,陸雨也沒穿繡竹白裙,皆換上了鬥場隊服,黑金配色的衣裙,勁道又不失尊貴。
密境之中綠樹成蔭,即便是主城之內,也是四處蔥鬱。而且多是四季常青的植株,此刻大雪飄舞,讓城市的景觀頗具層次感。
三城人口眾多,即便是大清早,掃街的、賣早點的、趕著出城走貨的,形形色色的人群,與尋常城鎮無二。
還碰巧遇見秦家子弟集體出城操練,秦天那小子似乎長了飛毛腿,跑得飛快。
烈陽心境平和,趁這機會對陸雨道:“其實,我已經找到一份生命之靈,給了霜兒。”
“哎?”陸雨又驚又喜,本還覺得此行的把握不大,沒曾想烈陽已經偷偷把難題解決,“那你還……”
烈陽與她對視一眼,淡笑說:“救另外一個人。”
輕描淡寫的言語,卻飽含深意,陸雨心領神會——她早就猜測烈陽的背後有高人指點,他所救之人,應該就是那位從未露麵的神秘強者!
為自己量身定做的《吟風訣》,定是出自他手!
陸雨亦知感恩,於是點了點下巴,笑道:“霜兒沒事就好,她的修行進度還領先於我,若是因為觸碰了洞天上境而香消玉殞……唔,秦翼前輩兩月之前便已派人去召回霜兒,她這麼久沒來,想是在學院閉關吧?”
“太久了……”烈陽一直擔心此事,卻隻能幹著急,“星塵神域距此不到六千裏,風雪翼三天可到,往返最多六天。”
然而六十多天過去,始終沒有消息。
此時辰家強者定然四處搜尋烈陽,指不定就會衝來密境拿人,在沒有萬全的把握時,烈陽不敢貿然離開。
話說回來,秦翼都不著急,烈陽著急也沒用。
漫步銀裝素裹的城市,看街上或忙碌或悠哉的人群,秘境之中,亦是平凡的市井人聲。烈陽、陸雨沿路閑逛,不知不覺便從城東逛到了城西。
瞧上眼的小玩意很多,卻都不貪買——辰國金幣在此並不流通,看似錦衣華服的俊男靚女,實則是身無分文的窮光蛋。
他們的目標,是位於城西商業區的絕靈鬥場。
冥府執法者掉落的東西太多,屬性也雜,許多東西留著無用,不如賣掉。眼看著絕靈鬥場的磅礴輪廓在高樓大廈間隱隱出現,前方街口忽然出現另一雙男女——
男子穿著紫色菱紋水繡錦衣,麵貌俊逸,身材勻稱。臉上掛著一抹令人親近的微笑,恰是如沐春風的模樣。
他身側的白衣女子麵如桃花,膚白勝雪,正笑眼盈盈,頗為開心。如此絕麗之色,比起陸雨、秦霜等人竟絲毫不差!
帥哥美女烈陽見得多,本不該有此訝異,讓他心裏咚咚一跳的是——
風老在識海中猝然出聲:“這兩人,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