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烈陽對家族血親之外的人,頭一次用到“您”這樣的敬稱。
風老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和烈陽的師徒緣分,並非巧合的利益關係。共處至今,兩人已然情同父子。
“你和冰丫頭體內的生命之靈被為師設下了禁製,並未化開。”風老哼笑一聲,叮囑道,“會慢慢改善你們的體質,以免筋骨難以承受。在你煉化源火晶石,以及冰丫頭達到洞天上境時再解開禁製,生命之靈的收益才會達到最大!”
烈陽喜不自勝,正想起身把消息告訴秦霜,風老卻道:“冰丫頭身上的秘密非同尋常,列星家族中的秦家既然掌控著生命之靈,卻放棄冰丫頭這樣的武學奇才,定有其中緣故。”
“可是……秦家在哪呢……”烈陽毫無頭緒。
風老稍加思索,對決莫輕塵,就是對上了死靈莫家,這事遲早得辦,於是道:“三大列星家族,位於不同的虛境之內。秦家就在雲州十萬大山,莫家位於古浪城,餘家的虛境比較牛逼,今兒一個位置,明兒一個位置,說不準。”
烈陽又遇到了名詞障礙,訕訕的道:“師父,什麼是虛境?”
“虛境麼,其實和靈眼虛界是一個道理。”風老化身科普教導員,仔細的解釋起來,“修行者通過靈眼產生的空間之力,在靈眼撐開一個獨有的空間,喚為虛界,或者儲物空間。”
“可是虛界之中沒有日月星辰,沒有時間流轉,因此不能儲存活物。”
“虛境一應法則齊全,有山河湖海,有時光荏苒,和星塵大陸的現實世界完全沒有區別。”風老說得滔滔不絕,聽得烈陽人都傻了,“列星家族那麼牛逼,不住個虛境都顯得沒檔次!”
“……”烈陽大致理解其意,忽然想到一點,“秦家虛境就在十萬大山,他們是生命守護者,為何坐視數萬百姓被毒害?難不成,是秦家出了變故,不敢插手莫家之事?”
“多半如此了。”風老頷首道,“實際緣故,還須我們親去調查。”
反正都是順道了,捋清楚頭緒,免得到時候折返跑。
烈陽又向風老請教了一些問題,譬如空間迷宮什麼的。當聽到一位超級大神在無限疊加的空間迷宮裏被困三十多年,甚至被驚得一個哆嗦。
還有另一位大神在時間陷阱裏被困了四十萬年,那個更慘。
掙脫時間陷進回來,別說是老婆孩子,怕是滄海變了桑田,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
和風老聊了一通古往今來,見識增長了不少,烈陽一麵感歎世界之大,一麵暗自鼓勁,一定不能辜負風老的情誼!
一定要對得起手中的神器!
眼看著時間不早,烈陽也沒有真的躺著睡覺,他輕輕伸個懶腰,從躺椅上起身。嶽錚正忙著和魚老板交接海鮮,姑娘們玩得正開心,他嘴角微揚,對身側的挽誠將軍道:“我去辦點事,待會兒回來。”
挽誠見他身子不太方便,還問了一句:“行不行啊?”
“哈哈……”烈陽一邊走遠,一邊擺手笑道,“男人不能說不行!”
——
獨自離開海灘,往來時的路徑走了沒兩百米,是一片麵朝大海爛漫的花海。
烈陽早就看上了一塊空地,走過去開啟虛界,快速挖好了一個深坑——這是一個葬坑。
他麵色平靜,將一具上好的棺槨放入葬坑,然後默默填土,尋周邊石塊壘了一圈,再在墳前立起預先準備的墓碑。
墓碑上寫著:蓮神之墓。
“蓮神,晚輩送你回家了……”烈陽語氣平靜,在玉摘蓮之墓麵前焚香燒紙,就當是敬重江湖前輩。
非要論個對錯,玉摘蓮罪不致死。
反倒是某個位高權重之人,做法令人不齒!
“其實你有機會拉我墊背的。”烈陽想起當時的情景,“神器刺破心脈,卻並沒有破壞你的丹田,你不自爆,說明你早已心懷死誌。”
或許,從遭到背叛,甚至幾乎被當初深愛之人斬首示眾,玉摘蓮已然心死。
整個家族都慘遭不測,她活著,隻是想要複仇吧。
可惜那個人心思縝密,並未給玉摘蓮任何機會。
烈陽在玉摘蓮的墳前站了一會兒,想起她年近古稀,依舊風韻猶存,當初定是風華絕代的美人。
可惜自顧紅顏多薄命,玉摘蓮的淒慘遭遇,令人莫不歎息。如果給烈陽再來一次的機會,他多半不會出手。
然而,當烈陽知道一切時,玉摘蓮已經隕落。徒留那一段灰色的過往,儲存在了烈陽的識海中。
……
海風陣陣,撫動著五彩繽紛的花朵,烈陽見香燭燃燒之半,正欲轉身離去,卻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
黑天加持過的感官,讓烈陽能夠極其敏銳的察覺周圍環境的變化。
那是……
一個情緒複雜的氣息。
複雜到烈陽都無法理解的程度。
“既然來了,何不給蓮神上一炷香?”烈陽讓開墳前的位置,看向某個視野盲區,極有把握的喚道,“驃騎大將軍!”
風老現在才能準確判斷出,顧城的修為,乃是和烈飛同等的四級神兵!
“……”
藏在暗處的顧城擰緊了眉,他本是想等烈陽離開之後再出現,現在看來,難免要正麵對上了。
“烈將軍,別來無恙。”顧城身材矮壯,身高約摸一米六八,在一米八的烈陽麵前低了半個頭。
他穿著狂濤軍的海藍便服,故作輕鬆的擺出一張笑臉,緩緩走近。
烈陽不苟言笑,隻是平靜的站在一邊,看顧城不僅取出些香燭紙錢,還帶來一塊剔透晶潤的玉佩。
那玉佩寒氣沁人,在驕陽似火的海邊,亦讓人感到陣陣涼意。顧城一邊焚香祭奠,一邊使了個法子,將玉佩隔空送入了玉摘蓮的棺槨內。
待燒過紙錢,顧城才緩緩道:“極北之地的冰靈玉,可保遺體永世不腐——多謝烈將軍,把蓮兒帶回尋龍城。”
虛界帶遺體這時,向來為人忌諱,總覺得不吉利。
烈陽帶著玉摘蓮的遺體穿越大半個辰國,這份情誼著實難得。
“你還有臉叫她蓮兒?”烈陽知道事件經過,看見顧城就心裏來氣,“若不是你害死玉摘星,想霸占玉家產業,能把蓮神逼到這個地步?”
“……”顧城嘴唇動了動,卻覺得無法辯駁,想也知道,玉摘蓮在最後時刻一定不甘心,多半是把一切事情都告訴了烈陽。
“陛下讓我去殺蓮神,多半是聽了顧大將軍的建議吧?”烈陽得理不饒人,死死盯著眼前的老將軍。
誰能想到,世人崇敬的驃騎大將軍、國之挺柱,竟然是個陰險小人?
“有些事情,老夫或許要跟烈將軍解釋解釋。”顧城深深歎息,臉上有一定程度的自責。
烈陽冷眼相待,哼道:“你說。”
顧城轉過身,看向蒼茫的東域星海,深邃的眼眸裏,似乎藏了無盡的故事:“我的確對不起蓮兒,可是玉摘星,非我所害!”
烈陽眉心緊皺,心說這其中,難道還有什麼轉折?
“四十年前,玉家是尋龍城第一家族,實力強大,連龍嘯山莊都要給玉家幾分麵子。”顧城接著道,“可是據我所知,玉家不僅私通海賊,而且還充當蛇頭,把內地之人拐賣到寧國做苦工!”
“老夫也是和蓮兒交往了一段時間,才得知了這一切!”顧城麵色凝重,言辭不似作假,“後來我在軍中混出了名堂,蒙先帝恩典,詔令老夫組建狂濤軍,肅清海賊,在靖海戰區構建防線——玉摘星參軍,是想用職務便利,為玉家謀取更大的利益!”
“……”烈陽心裏一顫,仔細分辨顧城的神色,想分辨出真假,“可有證據?”
“烈將軍——”顧城對視烈陽,昂然不懼,“倘若玉家清白,被滿門抄斬之後,江湖上為何無人鳴冤?須知防人之口勝於防川,老夫總不可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吧?”
烈陽陷入沉默,從顧城的表情看來,或許這一切都是真的。
“唉……”顧城又是一歎,移開視線,看向玉摘蓮的墓碑,“當年在海州城前線,玉摘星仗著我的關係,不僅在軍中作威作福,還私通敵寇……其實他根本不是被敵軍所殺,而是被老夫撞破行狀……”
老將軍越說越氣,以至於捏緊了沙包大的拳頭,他用力的道:“是老夫親手,把玉摘星的頭給砍了下來!”
這番話,似乎是說給玉摘蓮聽的。
那些深埋心底的真相,終有一天會水落石出:“老夫不想透露此事,對外宣稱玉摘星是英勇犧牲,是烈士!”
“玉家如果就此罷手,不再為非作歹,我定會妥善安排!”顧城咬著牙,心中仿佛藏了無盡的怒火,“可是你也看到了,當初心地善良的蓮兒都認為是我害死了玉摘星!我顧城想要霸占玉家的產業!”
“這些都是玉家造勢,想逼我就範!逼我上他的賊船!”
顧城霸氣的拍了拍胸脯,如暴怒的雄獅:“別的不說,老夫心裏的血,也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