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件事的性質或許不一樣,可是道理相近。
陸雨在狂沙之地埋伏,讓炎風十八騎覆滅,如此血海深仇,烈陽偏偏就選擇忽略。為何對半黑半白的萬藥堂,卻深惡痛絕?
烈陽如遭重擊般氣息一弱,本就無力的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胸口一起一伏,眼裏矛盾重重。
是啊,為什麼呢?
廣目將軍微微一笑,尋龍城看似波濤洶湧,他卻心無波瀾。烈陽再強,經曆再如何傳奇,終究是個十八歲的小屁孩。
很多事情,他都無法看透。
“我相信,烈將軍明天一定能想到妥善的辦法。”廣目將軍神色輕鬆,嘴上如是,同時又傳音開導,語調戲謔,“其實,我看七公主跟烈將軍的關係——似乎烈將軍,已經替炎風十八騎的兄弟報仇了呢?”
“哎?”烈陽不明所以。
不過分辨出廣目將軍眼裏的一絲猥瑣,他總算幡然醒悟。
在“南陽北雨”的說法盛行之後,烈焰軍一直有“踏破雪城、生擒陸雨”的口號。生擒陸雨來幹嘛?
這還用說?
當然是給烈陽當媳婦!
換個角度想,哪怕現在不算生擒,倘若烈陽真的娶了陸雨,定能對蒼狼國的氣勢造成不小打擊!
“呼……”烈陽幾番思忖之後,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娶陸雨就是替炎風十八騎報仇的說法,無非是廣目將軍為了調劑心情的戲言,誰也不會當真。
和陸雨以及蒼狼國的血仇,烈陽隻能暫時壓在心底——總不能勸了陸雨放棄兵戈,在戰爭停止之後,卻還死究過往吧?
這無疑是個難解的矛盾。
從感情上來說,烈陽或許希望戰爭繼續,那樣才能在戰場上替炎風十八騎的兄弟報仇雪恨。但從職責而言,停止戰爭,讓無數黎民百姓擺脫戰火的侵襲,才是最理智的選擇。
如此思考過後,烈陽似乎得到了答案,他起身道:“多謝廣目將軍指點。”
廣目也隨之站起:“烈將軍,不等顧帥了?”
“還有許多事情要辦,就不打攪了。”烈陽釋然一笑,果真和陸雨離開了狂濤軍大營。
……
由於隻和廣目將軍進行一番交談,時間還很早,烈陽出了大營之後並未著急進行下一步計劃。而是看向大營一側的開放式海灘,一片燦然的波光粼粼閃動。
“過去走走?”烈陽偏了偏頭,向陸雨發出了邀請。
恰才在狂濤大營,廣目將軍的許多話雖然沒有明說,陸雨冰雪聰明,早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好。”陸雨點了點下巴。
這片銀色的海灘共屬於尋龍村、濱海村,停泊有許多漁船,有不少小孩子光著腳丫在海灘邊跑來跑去,撿些貝殼或者掏些螃蟹,其樂無窮,歡聲笑語,留下串串的腳印。
海灘內側修築了整潔的木質步道,一側是賞心悅目的海景,一側是成片的檳榔、椰樹。走在步道之上,看向海闊天空的東方,心事重重的烈陽輕鬆了不少。
“第一次看海吧?”烈陽身體狀態不佳,走了沒多遠,就在步道的陰涼處放下兩張椅子。
“是啊。”陸雨與之並肩而坐,麵朝大海,海風拂麵,令她青絲浮動,“上次在雲浮鎮三娘灣天色已晚,所見皆是無魂傀儡。”
雪城陸雨,見慣了漫天霜雪,來到大陸東南,才總算有機會坐下來,欣賞一番海闊天空的壯麗美景。
彼此都有心事,往日健談的陸雨今天較為安靜,妙目漫漫的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問:“炎風十八騎的事,始終放不下?”
“嗯。”烈陽並不否認,視線隨著海麵上閃亮的海鷗翅膀移動,“不僅是他們,犧牲的所有烈焰將士,我都放不下。”
陸雨心底苦澀,她好不容易正視了對烈陽的感覺,卻遭遇了一座幾乎不可能翻越的大山。剛想說什麼,一群孩子卻追逐笑鬧著從眼前經過。
她等孩子們離得稍遠,才輕啟薄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戰爭曆來如此,有的人想要盡早結束,有的人卻想在無窮無盡的戰爭中,完成徹底的複仇。”
說著,雪城陸雨苦笑搖頭:“可是我們,既想結束,又想複仇……”
血海深仇,誰心底都有。
炎風十八騎死在陸雨的計謀之中,陸雨所親近的許多軍中朋友,也陣亡在了戰龍狂刀之下。
有所區別的是,陸雨的地位更尊貴,在她之前的掛念裏,並沒有戰友的概念,所以更容易把仇恨壓在心底。
烈陽卻是打小在軍營廝混,和將士們親同手足,或許早已看慣生死,但也早就把踏破雪城樹立成內心的執念!
他表現得平靜,是因為對實力的自信。如果戰爭沒有結束,烈陽相信終有一日,熾烈的火焰會燃遍北境雪原!
“陸雨,我該怎麼辦?”烈陽很是苦惱,視線一落,視野失去了焦點,目光散落在雪白的浪花上,“我在白骨之森,看到老大的亡魂幻影……他責問我為何不替兄弟們報仇,卻要和你交朋友。”
這個問題很難,或許陸雨的心智更為成熟,但她也給不出答案。
“也許,這就是命。”陸雨若有所思,也不知所說的“命”,究竟是誰的“命”。烈陽的?自己的?
或者,是“我們”的。
她略一思忖之後,故作輕鬆的笑笑,“我們先解決眼前的事就好啦——莫輕塵把我們算計得那麼狠,總得先跟他算賬!”
“哈哈……”烈陽也有心擺脫困境,因此沒有過分執著,加上廣目將軍本就引導得差不多了,他也釋然的笑笑,“是啊,或許我們彼此的帳,也能記到莫輕塵頭上呢?”
狂沙之地的伏擊由陸雨策劃,卻是由寧國方麵發起。倘若烈焰軍、蒼狼軍之前的仇怨算五五開,將炎風十八騎等人的陣亡算到莫輕塵頭上,其實並不過分。
雙方心境放鬆,感覺眼前的海景都明朗了不少,陸雨偏頭看向烈陽:“你可得快點康複,沒有你的戰力,我們去東域星海,怕不是飛蛾撲火?”
提起這個,烈陽也很無奈,他目光投向大海深處:“三五個月內,我發揮不出多少戰力,這段時間,要靠你用計維持了。其實也不用太擔心,極境戰隊的實力堪稱頂尖,哪怕沒有我,也能打開局麵。”
極境戰隊人員齊整,聽說大家的進境都很快。
隻不過,陸雨忽然想到一點,臉上的表情精彩起來:“烈陽,為何極境戰隊裏,隻有挽誠、嶽錚兩名男子?你後續挑的隊員,好像都是女生?”
原來不覺得怎麼樣,但是在白仙兒、綠綺加入之後,極境戰隊陰盛陽衰的情況著實明顯。細下一想,總覺得烈陽存有私心。
烈陽該不會是想……建立後宮?
麵對這個問題,烈陽還真就問心無愧,虞菲、白仙兒皆為風老選中,綠綺是母親派來的,其實跟烈陽沒幾毛錢關係。
他坦然道:“虞菲擁有魅之靈、白仙兒空間之靈、綠綺有飛針絕學,關鍵時刻都能派上用場。話說在絕靈鬥場,女鬥士不是更容易得到關照麼?”
“唔,那倒是。”陸雨不敢把話挑明,俏臉隱隱發燙,順著烈陽的意思道,“我們去靖海城,去東域星海,相當於滲透敵後,女子反倒更好辦事一些。”
“就是嘛。”烈陽並無“後宮”的宏偉目標,哈哈笑著點頭,“到時候我就坐在觀眾席,看諸位姑娘表演即可。”
兩人閑聊幾句,心情好了不少,陸雨抬眼看見日近中天,提醒道:“我們什麼時候去杏林?”
明天就要去何家攤牌,若不摸清杏老的態度,此行多半踢到鐵板。
烈陽卻搖搖頭,眼眸漆亮,隱透鋒芒:“不去杏林了,咱們去龍嘯峰。極境戰隊分開了那麼久,是時候重新集結了!”
分辨出烈陽臉上自信的笑容,陸雨知他已有應對之策。
——
尋龍城西北郊外,地勢隆起,蒼茫群山起於東北,斜劃西南,如蒼龍距伏大地,是為“龍脈山”。
其中奇峰林立,險峻無數,由東南向西北切入,接連翻過八道山峰,才能看見層雲之上隱有天上人間!
第九道山峰,是為龍嘯峰,正是龍嘯山莊的坐落之處!
當然,整個龍脈山,都是龍嘯山莊的地盤。
……
烈陽、陸雨在海邊共賞海景,將近中午才返回尋龍城一齊吃了午飯,旋即讓火影衛通知尚在城中的同伴,大家一起在龍脈山東南山口集合。
夏日炎炎,山口岔道開闊,完全沒個遮陽躲蔭之處。燦然的陽光,曬得烈陽腦殼冒煙,他無法運轉心法維持體溫,幾乎被曬出現了幻覺。
幸虧陸雨及時察覺,開啟風暴之眼,替烈陽送來習習涼風,才避免了中暑的危險。
“下回到集市,得采購一把遮陽傘在虛界裏備著……”烈陽揉揉發脹的腦殼,半開玩笑的道。
“要不我搭個帳篷,讓你先歇著?”陸雨煞是認真。
“咳咳,那就不必了。”烈陽擺擺手,“我好賴是條漢子,不能因為受傷就變嬌慣了。”
陸雨咯咯輕笑:“傷員,可不就得嬌慣著修養?”
兩人正說笑著打法時間,遠處忽然揚起一片塵土,轟隆的馬蹄聲滾滾如雷,快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