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寧鷗徘徊窺畫棟,辰劍鋒寒為誰橫?

話說到這個份上,天劫宗的處境顯而易見。

其實吧,立場雖有不同,但烈陽也覺得開放會心之地是件好事。天劫宗老這麼藏著,可不就是梗著脖子造反?

烈焰軍還不敢鐵了心說造反呢——但凡辰帝給的條件足夠合適,讓烈家生存下去,烈飛不見得要死攥著軍權。

對於他那個級別的存在,軍權並不是太重要。

——

烈陽故作為難:“晚輩等人和天劫宗雖無交情,但也有幾個麵熟之人,實在不忍對其下手。”

廣目聽之大笑:“炎龍小兄弟,我來請諸位出山,純粹是惜才,而非短缺人手對付天劫宗——若是諸位點頭,可拿著我的信物,直接去尋龍城報到!”

唉?

烈陽心情精彩起來,正愁沒什麼契機,這不就來了?

恰如渴睡時,有人送來了被褥枕頭,舒服!

廣目見他似有意動,進一步勸說道:“尋龍城為星塵大陸的四大主城之一,其繁華程度非青雨城可比。哪怕諸位暫時不適應軍職,在那裏的絕靈鬥場,或可遇見更強的對手,得到更多曆練!”

廣目很清楚,對於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無限的挑戰,充滿無限的吸引!

果不其然,他這麼一說,烈陽、虞菲都有些按耐不住。

嶽錚甚至傳音道:“臥槽,我還真想去了。反正咱們也要去尋龍城對付萬藥堂,彼時還能依靠軍方的關係,讓萬藥堂吃個啞巴虧!”

這點很關鍵!

此外,狂濤軍陳兵炎河南岸,對烈焰防區形成壓迫之勢,加入狂濤軍,多少能起到一定作用。

陸雨也表達了認同:“烈陽,我認為可行。”

“那就……”烈陽很難找到拒絕的理由,陰差陽錯,廣目將軍竟然上門“送禮”,不笑納的話,就太對不住這份運氣了。

無非在狂濤軍裏要刻意保持易容,但如果保持麵具裝扮,也可省去不少功夫。

當即應下廣目將軍的邀請,拿到了一枚湛藍的高級狂濤徽章,眾人可憑此為信物,到尋龍城報道。

廣目將軍還要處理天劫宗事物,此行得到滿意結果,欣然辭去。

——

挽誠手裏捏著那梅狂濤徽章,表情頗有些戲謔:“沒想到有朝一日,我會站在辰國軍隊的序列裏?”

看見陸雨從門外走來,他連忙起身相迎,玩笑道:“殿下,這算不算叛國?”

“要說叛國,那兒有一位要排在你前麵呢。”陸雨莞爾道,鳳目笑眯眯的看向烈陽。

“是是是,我叛國,我認罪。”烈陽回敬了一個白眼,“我就不該幫你打贏鴻臚寺之會,不該幫你偽裝成洞天域,就該看著你輸,看你嫁給辰帝!”

真是好心沒好報,平白無故還給本大爺扣個“叛國”帽子?

烈陽難得小心眼一回,叨叨了幾句便離開正堂——

“哎烈陽,生氣啦?我開玩笑噠!”背後傳來陸雨的聲音。

烈陽擺擺手:“沒生氣,我想想辦法,怎麼把千霜接回來!”

陸雨心思玲瓏,哪還聽不出烈陽的情緒,一時心裏慚愧——烈陽出身烈焰軍,打娘胎裏學的就是忠君愛國,為捍衛辰國疆土、辰國百姓而戰鬥終身。

他麵對數萬蒼狼重甲,亦能昂然不懼,帶著炎風十八騎發起決死衝鋒。

這樣的悍將,怎麼可能叛國?

烈陽隻是很厭惡辰帝的手腕罷了。

——

下午,桃花嶺。

應季的桃花,隨著冷千燼的隕落而凋零,不過桃花嶺的旅遊熱度並未因此削減。沒了桃花,還有天劫宗弟子精心培植的花海——桃花嶺裏重要的並非桃花,而是毗鄰會心之地的那份感悟。

至於看的是什麼花,倒是沒什麼所謂。

相較於桃花盛開之時,近來桃花嶺的熱度更高,冷千燼的隕落,給了江湖人無限話題。無緣目睹浩辰宗上的驚世決戰,來看看冷千燼之墓,也算是難得的經曆。

烈陽一副普通江湖俠客的打扮,這次沒見著冷千絕,走不了後門,隻能繳納昂貴的門票,再度來到桃花嶺。

“那邊應該很多人,千絕說過,她多半是晚上來。”眼下才是黃昏,烈陽微歎的道,心情頗為複雜。

身側一名模樣俊俏的小女生道:“公子莫要心急,冷姐姐對公子那麼好,肯定不會真的責怪公子。”

“偏你這妮子會安慰人。”烈陽寵溺的揉揉小侍女的腦瓜,“走吧,我陪你四處逛逛,這兒門票可貴,不能白來。”

顧雪難得有機會出門,又是來享譽天下的桃花嶺,興奮得走路都是一蹦一蹦的。嬉笑道:“是咯是咯,花了那麼多金幣呢!我得好好玩,不然就是辜負了公子美意!”

眼下百花盛開,彩蝶紛飛,正是小姑娘喜歡的場景。

烈陽帶她在花海中徜徉,看見顧雪開心的模樣,暗暗鬆了口氣。顧夫人被怨靈所害,對小侍女造成的陰影極大,烈陽不奢望她能從悲痛中走出來,隻希望顧雪能夠找到當下的快樂。

走著走著,在一片紫色薰衣草花海中,有不少人群聚集。

道旁擺著一張書案,一名麵貌和善的天劫宗老者笑嗬嗬的坐著,手邊擺著文房四寶,腳邊是三壇千金難求的桃花釀。

“公子公子,他們在幹嘛呀?”顧雪喜歡湊熱鬧,就挽著烈陽的手要過去看。

烈陽道:“這是天劫宗的前輩在組織鬥詩會,誰在限定時間作出最優秀的作品,就能獲贈三壇桃花釀——十年桃花釀,一壇六斤,得一千多金幣一壇!”

“我的天?一千多金幣,就一壇酒?”小侍女哪曾聽說過這麼貴的酒,驚呼出聲,“上次七姐不是贏過,大家還喝了呢,居然這麼貴?對了對了,公子你好像也贏過?”

“昂,算是吧……”烈陽隻是想低調的打個醬油,顧雪這麼一叫喚,立馬有幾十人回頭,目光各異的打量起來。

烈陽幽默的笑笑,無視許多鄙夷的視線,和顧雪也走進了圈子。

立馬有窸窣的議論聲傳來:

“這倆人,兄妹吧?”

“多半是了,看著不像夫妻。”

“打扮挺普通的啊,就是個普通修行者,能作詩?”

“在鬥詩會上勝出的,皆是飽學之士,他能行?”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騙小妹妹玩的。”

——

烈陽暗翻白眼,裝聾。

顧雪也不往心裏去,還笑嘻嘻的說:“公子公子,有人說我們像兄妹哎!”

“哈,兄妹麼?”烈陽好笑的咧咧嘴,嘀咕道,“我怎麼覺著像父女呢?”

顧雪臉色一變,頓時捏著烈陽手臂的肉來了個三百六十度轉,瓊鼻哼哼:“怎麼就父女了嘛!公子你才多大,哪來這麼大個女兒喔!”

“嘶,你個小丫頭片子還敢掐我!”烈陽一時吃痛,卻拿她沒什麼辦法。說來也是奇怪,在戰場上被弓箭射,被刀砍,被槍戳,烈陽都沒覺得疼痛。

偏偏小姑娘的手指掐在身上,仿佛掐在心裏似的。哪怕烈陽身軀如鐵,也難擋那種揪心的痛感。

真是奇哉怪也。

顧雪難得見公子吃癟,笑容越發燦爛:“怎麼了嘛,就準公子揉雪兒的頭,不準雪兒掐公子的手?”

“服了……”烈陽表示認輸。

說笑間,聽得今日鬥詩會的主題是“夏”。

已有不少擅長吟詩者得出佳作——

吉州詩人楊萬裏吟曰:

“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永嘉詩人趙師秀吟曰:

“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

“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

夏日主題立意較為鮮明,佳作頗多。顧雪本就喜歡讀書,聽得眼睛發亮。一時被勾起創作興趣,奈何她的腦瓜子裏沒多少墨水,自怨自艾的道:“公子,可惜我不會,不能替你贏了那三壇酒回去。”

眾人聽了都笑,這小姑娘合當十五六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齡。哪怕她從娘胎裏開始念書,但缺少人間閱曆,很難進行創作。

烈陽笑了笑:“傻雪兒,走啦走啦,別打攪大夥的詩興。”

正打算隱身離去,那書案後的老前輩眼尖,手裏記錄下前一人的詩作,喚聲道:“小友既然來了,何不施展文墨,吟詩一首再走?”

“……”大夥兒齊了,這老前輩向來隻管品評詩作,從來不認新老麵孔,他口中的“小友”究竟是誰?

烈陽心裏抽了抽,知道老前輩的真實身份,乃是青天劫域第一強者桃仙。他開口,自己不敢不應。

於是帶小侍女來到桌側,行禮道:“上次前輩贈予的桃花釀還未喝完,晚輩可不敢貪心。”

說是這麼說,卻充滿了自信。

烈陽的自信和才學無關,哪怕讓他去畫畫,他也同樣自信——至於畫出來的是什麼玩意,那就天知地知了。

輸贏皆無所謂。

桃仙聞之大笑,輕捋白須道:“今日題目為‘夏’,在場的飽學之士頗多,小友如此自信,怕是小瞧了他人。你越是這般說法,老夫就越想聽你的詩句!”

顧雪也滿心期盼,想看看自家公子的另一麵。

烈陽心底啞然,他從來不怯場,既然桃仙開了口,自然不能拒絕,低眉思忖數息,看得天邊似有雷雲驟起,漸成雨勢,得出幾句來:

“林外雷聲池上雨,庭內紅塵簷下人。”

“寧鷗徘徊窺畫棟,辰劍鋒寒為誰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