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感到好奇:“歸墟城的陳公子是害了什麼病症?聽你這意思,他怕是沒幾日好活了?”
“倒也不是……”肖鋒歎了歎,“陳公子身上重疾,並非什麼不治之症。但須一味珍貴的藥材製成丹藥,方可根治。可是憑陳家的實力,還碰不到那個層麵的藥材。”
“歸墟、歸安、歸運三城地帶,陳家實力最強……”烈陽嘀咕道,“那一帶盛產礦物,陳公子怎麼也有個千百萬身家……他需要什麼藥材?”
肖鋒尋思也不是什麼秘密,如實道:“要一味會心之地裏的獨有藥材,那可是星辰大陸最極品的藥材,價值不可估量。”
聽肖鋒說了一番所需藥材,烈陽啞然——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
……
翌日早晨,星辰鎮南。
陽光還未升起,卻陸續有人影彙入。星辰鎮爆滿,不少江湖人選擇在近處的村鎮先住一晚,再趕個大早前來。
人群中,有一位穿著雲紋錦衣的年輕公子,在同伴的攙扶下,步步向前。
明明沒走多遠的路,額前已經冒出涔涔汗水。他麵色蠟黃,嘴唇是病態的白,正是有病在身的陳行芝。
“老陳,還行不?前邊就是星辰鎮了。”同行的男子名叫潘瑜,嘴角雖掛著鼓勵的微笑,眼角卻透出難忍的哀傷。
陳行芝臉色雖差,卻很樂觀:“男人不能說不行,這麼遠都走過來——你看,這兒能瞅見浩辰宗的閣樓,很快就到了。”
潘瑜笑歎:“早說了雇馬車來,你非說步行方顯虔誠,你拿浩辰宗當聖地,人家拿你當狗屁呢?”
陳行芝笑了笑,沒有反駁潘公子的話——浩辰宗的確是正道巨擘,但也是高高在上的正道巨擘。
對於中下層的修行者,向來沒什麼眷顧。
恰是朝陽初升,陰陽交替之時,眼看陳行芝就要到達星辰鎮南的帳篷區,忽被籠身的熱氣一捂,額前的冷汗彙聚成珠,粒粒的往下滾落。
“……”
陳行芝腳下虛軟,抬眼看見漫山遍野的帳篷,傳說中的浩辰山門遙遙在望,他感到五髒六腑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嘴角咧了咧,苦笑著停在了遠處。
“老陳……”潘瑜表情複雜,連忙攙扶穩兄弟的身子,眼眸晃動的看著他,“要不,咱們歇會兒?”
陳行芝呼吸微促,喘著道:“歇下來,我怕……我怕再也走不動了。而且,蘇小姐的性子急,沒準突然就冒出來,要把我逮回去呢?若是如此,我豈不是永遠到不了浩辰宗?”
“不會吧。”潘瑜歎了口氣,“都故意讓他們兩個去拖延了,蘇小姐至少落後咱們大半天路程。”
“說的也是……”陳行芝咧嘴輕笑,“多虧了李遠、趙海——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見到他們。”
潘瑜心如刀絞,卻故意瞪他一眼:“說什麼傻話?不是早說好了,隻要拖延了蘇小姐,李遠、趙海就會騎馬趕來與我們相會。”
“哈哈哈……”陳行芝的笑聲有些氣短,“若兄弟幾個,能在浩辰宗上聚首,喝上一杯星塵酒,便是不枉此生了……咳咳咳……”
剛一說完,他就連連咳嗽起來,額前青筋漲紅。慌的潘公子連忙暗渡真靈,替兄弟順氣:“咱還是歇會兒吧,反正咱們又不趕著占地方見七公主。”
“哈……”陳行芝咧嘴發笑,視線定在遠方的聖地,眼裏透出幾分不甘,可是不堪重負的身體,終究無法支撐太過高遠的夢想。
眼神定了定之後,轉成了空洞的灰暗。
恰在這時,略微喧鬧的人群裏,傳來一個急切的喚聲:“行芝?行芝!”
“……”陳行芝嘴唇慘白,灰暗的眼瞳又恢複了幾分神采,驚喜之中,還有些慌亂。連忙撐起一口氣來,看向來人。
“玉……玉如?”陳行芝的視線已經模糊,若不是潘瑜扶著,他已經站不住。隻能隱隱約約看見一個翠裙倩影,快步趕到跟前來。
蘇玉如天沒亮就在鎮南等候,總算見到人來。此時看陳行芝臉色極差,呼吸也可見的微弱下去,急得眼淚打轉,連忙扶著他道:“行芝,你臉色這麼差,肖神醫的藥還有吧?”
“……”陳行芝笑了笑,氣息快速衰弱下去。
另一側的潘瑜見了這般情景,歎息道:“蘇小姐,肖神醫的藥吃得久了,效果會越來越差……老陳他……”
潘瑜臉色悲戚,眼裏透出幾分不忍,低下頭去不再開口,將那句“命不久矣”按了下去。
可是,即便他沒說出來,蘇玉如也明白了幾分,眼淚再忍不住,吧嗒吧嗒的滾落下來,眼看著陳行芝身子發軟,連忙把他攙扶到路邊,就靠在了蘇玉如懷裏。
蘇玉如緊緊抱著心上人,一邊落淚,一邊努力安慰:“行芝,行芝你緩口氣,前麵就是浩辰宗了,那裏得道高人無數,一定有辦法救你的!”
“哈……”陳行芝氣息奄奄,有清涼的眼淚滴在他臉上,讓他昏沉的魂魄清醒了些許,聲音輕細的說,“玉如,你還是追來了啊……見到李遠、趙海了?”
蘇玉如緊咬銀牙,與心上人兩額相貼:“我早猜到是你的鬼主意!都這個時候了,還想躲著我麼!不就是小時候追著你打,揍了你好幾頓。都多少年了,還要如此捉弄我?”
“不想讓你傷心嘛……”陳行芝咧了咧嘴,“人死的時候,很醜的。”
蘇玉如淚如雨下:“你不醜,你不會死的!你……你堅持一下,我這就帶你上浩辰宗,跪也好,磕頭也罷,一定會求浩辰宗的高人救你!”
說著,就想把陳行芝攙扶起來,身後卻傳來另一個女聲,製止道:“別動他,他現在五髒六腑都有裂瘡,再亂動的話,怕是連十分鍾都熬不過!”
陳行芝、潘瑜循聲一看,所見竟是在舊石鎮酒樓見過的絕美女生,正是陸雨。
“七姐!”蘇玉如這才想起兩位恩人也是超級強者,慌忙苦求,“七姐你知道行芝的病,你一定有辦法救他對不對?七姐你快來看看!唉?龍哥去哪了,今早起來,怎麼都沒見著他?”
陸雨凝眉,憑她的眼力,無須診脈便知道陳行芝的病情:“陳公子應是先天經脈蓬裂,若不修行,則無影響。若是修行,先天蓬裂的經脈會讓初期的修行十分迅捷,但會在啟靈域的巔峰達到極限——”
“若無破解之法,便會渾身經脈斷裂而死!”
“哈……”陳行芝自知病情,咧嘴發笑,“姑娘慧眼如炬,在下佩服。”
蘇玉如聽陸雨一語道破心上人的情況,眼裏透出幾分執拗的希望,嘴裏重複著:“七姐,救救他,救救他!”
陳家為了挽救陳行芝的性命,還特意請了春風玉露堂的大夫,卻得知唯一根除病情的靈丹妙藥,需要陳家絕對買不起的一味珍頂級藥材。
哪怕春風玉露堂素有仁德,卻也送不出那個級別的珍寶。
這等於判了陳行芝死刑!
“……”陸雨與蘇玉如一路同行,知道她對陳公子的情感,也知道這是一雙苦命鴛鴦,奈何她醫術有限,陳行芝又踏足修行界,自己走到了絕路……
“我去找龍哥,他也許有辦法……”陸雨今早起來,也不知烈陽去了何處,正想尋他商量,卻意外收到了烈陽的魂力傳音——
“快過來,薔薇公主到了!”
“……”陸雨心裏牽掛蘇小姐的事,有些放不下,將此間的情形傳音告知。
烈陽就在數十米外,早把這邊的情況看得分明,微歎的道:“江湖的苦痛何其多,你能兼顧幾個?快過來吧,若是薔薇公主出了意外,該當如何?”
“……”陸雨薄唇動了動,心裏不是滋味,然而凡事有輕重,不能為了一個路人的死活,就罔顧大局。
薔薇公主已至星辰鎮,暗中保護她,並揪出可能存在的神秘劍客,才是當務之急!
隻好借口尋找龍哥,離開了蘇玉如。
“七姐……”背後,是蘇玉如淒涼的喚聲,“七姐你別走,我求求你,你救救行芝啊……七姐,我給你做牛做馬都行,你別走啊!”
蘇玉如很清楚,陳行芝已經走到絕路,再拖個十幾分鍾,怕是就要撒手人寰。七姐這一走,便意味著再無人可以給陳行芝續命!
路人見了這般情景,或有靠近圍觀者,無非看個熱鬧罷了。
可是,那一席繡竹白裙眨眼間便混入人群,再不見蹤跡。
“七姐……”蘇玉如抱緊了陳行芝漸漸冰涼的身體,嘴裏絕望的喚了喚,她沒有資格去責怪,也理解七姐的離開。
說到底,若不是七姐、龍哥相助,自己早已橫死荒野。
“玉如……”陳行芝把這一切看在眼裏,雖然滿身苦痛,臉上卻是溫暖的微笑,“對不起,以後……以後不能再被你揍了。”
“你!”蘇玉如心如刀絞,死死瞪著陳行芝,生怕一個不留神,心上人就會逝去,“你著是要氣死我!小時候我就勸過你,讓你不要修行,你偏不聽!現在呢,你要是沒了,豈不是讓我守活寡!”
“唉……”陳行芝癡癡的看著眼前梨花帶雨的俏臉,“是我錯了,人這一世,就該平平安安,和相愛的人長久廝守。我當初……我當初……”
說著,他的眼角也淌出兩行淚水,輕泣起來,似乎拚勁了全身氣力,用力的道:“我老想著闖蕩江湖,想要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這次出來才知道,玉如,你,你才是我的天!”
語罷,陳行芝氣息輕喘了幾下,氣力快速衰弱下去。
蘇玉如瞳孔一縮,眼看著心上人就要死在懷裏,裂肺的痛楚頓時襲上心來:“行芝!行芝!你快醒醒,你不能死……嗚嗚,你說了我是你的天,我命令你,不許死!”
恰在此時,一個人影從陸雨離去的方向疾步奔來,嘴裏高聲喚道:“老陳,老陳你挺住,藥來了,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