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何為真自在

大部分女人都善妒,出言譏誚的,恰是幾名頗有姿色的年輕女子。

就算顏值不輸陸雨多少,但氣質的差距,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彌補。她們瘋狂的想要找到對方哪裏不如自己,恰巧陸雨無心攪局,豈不正是說明其“無才”?

沒有才學,就是花瓶!

卻不知眼前的“白羽姑娘”,在星塵大陸的江湖中,除了“劍絕”之外,還有另一個稱呼——書絕!

書絕雖指書法,但陸雨絕對是文武雙全的典範,她能夠獲得江湖的認可,必定有真功夫。就趁著眼前的曹言還想挽留,虞菲、顧雪還沒有立刻移步,陸雨麵色沉靜的道:“不過既然曹公子相邀,如果說不出個字句,我姐妹也覺得臉麵無光——”

她這麼一說,曹言頓時眼睛發亮:有門!

本還欲將陸雨等人引到圈內,不料陸雨僅僅是低眉思索了數息,便輕輕念道:“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陸雨的吟詩功力非凡,她的聲線並不算太清越,有種知性的大氣穩重,短短四句詩,便將一副完整的畫麵展現在大家麵前,非同小可!

曹言一聽,頓時瞪直了眼,圈中學識匪淺者,也聽出了門道,紛紛讚歎起來。

有擅長品評的老兄發言道:“姑娘的詩句畫麵豔麗清雅,風格秀逸清俊,音律回風舞雪,意蘊淳厚深遠。雖然寫的是桃、花、酒等香豔之物,卻毫無低俗之氣!種了桃樹,摘桃花換酒錢?妙哉,妙哉啊!”

剛剛譏誚陸雨的幾名年輕女子,此時臉色都不大好看。

她們也算讀書人,聽了“白羽姑娘”的詩句,便知穩穩壓過之前那一首。眼看著鬥詩會的時間所剩無幾,怕是再難有其他佳作。

陸雨點頭謝過那位品評之人,目光投向圈中的主事者,雖未開口,無疑是在問個結果。

主事的老者年過花甲,頭發花白,穿著黑衣。他在此間聽了許多佳句,今日仍舊眼前一亮。連忙提筆,在桃樹下的案幾上,將四句詩記下,對陸雨投以讚賞的目光。

他道:“今日鬥詩,隻剩下最後十分鍾,早間詩作頗多,以白羽姑娘這首為最!”

言外之意,就是提醒大家,若十分鍾內沒有詩作超過陸雨的作品,他手邊的三壇桃花釀,便會歸陸雨所有。

曹言愣了許久,才從詩句的畫麵中回到現實,由衷的道:“白羽姑娘才學滿腹,在下佩服。”

陸雨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靜靜等待結果。

不料眼前的曹公子稍作沉吟,眼裏透出幾分哀傷,低吟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眾人聽之皆驚,詩的內容非常簡潔,曹言選取了去年和今年兩個時間段。

前兩句是去年所見,後兩句則是今年之景。一樣的桃花嶺,同樣的時節,同樣的桃花盛開。

但是在去年,女子麵容美麗,竟把滿山的桃花都比下去了;而今年,桃花依舊,美人卻不知何處可尋。

字句間有遺憾,也有後悔。他後悔自己沒有早點追求這美好的感情,直到今天失去,悔恨不及。

陸雨是愛詩之人,微歎的道,“曹公子之心,便如這遍野桃花了。”

難題給到主事的黑衣老者,就兩首詩而言,無論遣詞造句還是詩文意境,皆是上乘佳作。對於這個級別的作品,不能用“優劣”來定論。

也難有高下之分。

黑衣老者將曹言的作品書於紙上,凝眉端詳,眼看著時間所剩無幾,他卻陷入難以抉擇的境地當中。

其餘人已經沒什麼希望,難免八卦起來。

有人玩笑的問道:“曹兄,你去年是在桃花嶺見了哪家小姐?”

“這……”曹言歎息的垂下眼眉,“不提也罷。”

說著,俊逸的眼眸裏似有淚光閃動,此事似乎另有隱情。

這邊八卦一番,黑衣老者也終於有了決斷,隻聽他朗聲大笑:“難得在半日之內,出這兩首頂尖之作,老夫也慷慨一回,拿出六壇十年桃花釀,贈予這兩位小友!”

如此結果,算是皆大歡喜,晚輩們紛紛稱讚。

——

黑衣老者的桃花釀,一壇有六斤。曹言隻是啟靈域的修行者,作一串兒提在手裏。陸雨也不避諱,謝過前輩後,便將三壇桃花釀收進虛界。

曹言本就詫異於陸雨的詩詞造詣,見她竟然是地玄域的強者,更為訝異:“白羽姑娘的出現,倒是比這滿山桃花更加惹人注目。”

陸雨無意與之結交,輕一點頭,便舉步離開。

她閱曆非凡,這位曹公子的詩文是不錯,但他冒昧搭訕,幾番示好,這不是一個專情男子該做的事。

說穿了,或許曹公子的詩很動人,但不妨礙他是個渣男!

此間的熱鬧散去,恰是午間飯點,人群自然湧向嶺下的桃花鎮,此間有美酒佳肴,足可讓人大快朵頤。

隻留下黑衣老者孤身一人,坐在桃樹下,看著桌麵的詩句發呆。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哈哈,哈哈哈哈……”黑衣老者越發覺得此詩有意思,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這番大笑,還把路過的兩名年輕男子嚇了一跳。

其中一人黑衣掛白裘,正是烈陽!

他和嶽十一梳理了幾遍線索,得出了相關推論,但想要確定結果,還需要關鍵性的證據。正打算放下煩心事,尋三位妹子吃午飯,卻遇見了這名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的案幾就擺在路邊,他筆力遒勁,橫豎藏鋒,那兩首詩也躍然可見。

烈陽對兒女情長沒啥興趣,自然多看了幾眼陸雨的作品。體會到其中意境,忍不住道:“這桃花仙人著實有趣,若是有朝一日,咱們兄弟也能過上這般日子,方是真自在!”

然而江湖紛爭,由於梏身的枷鎖,誰也不知道,何日才能逃脫樊籠。

戰勝辰帝,那是一個幾乎不可能的任務。

嶽十一雖然聰明,但對詩詞比較遲鈍,隻是覺得:“求自在者或為高人,或為庸人。你有無限可能,何必去求自在?”

“倒也是?”烈陽並不堅持,哈哈大笑幾聲。

黑衣老者聽這兩個小年輕說話有趣,笑容和藹的搭話道:“兩位小友,燕雀安知鴻鵠之誌,鴻鵠又哪懂燕雀之歡?”

說話間,隨口吟道:“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須花下眠。花前花後日複日,酒醉酒醒年複年。”

“或說桃花仙醉酒無誌,卻不知桃花仙之誌,就是漫山遍野的桃花。”

簡而言之,人各有誌。

烈陽聽老者出口成章,點頭道:“老先生說的是,人各有誌,旁人無權評說。但是所有人都這麼想,怕是會天下大亂。”

“哦?”黑衣老者目蘊星光,好奇的看著烈陽。

烈陽於是道:“耕者,並不一定想種田。”

“商者,不見得就願意做生意。”

“官者,或許壓根就不想為朝廷出力。”

“戰者——誰吃飽了撐的想去戰場上送命?”

“世間有太多的不得已,但都是無可推卸的責任。”

黑衣老者暗暗心驚,萬萬沒想到,今日除了遇見兩首好詩,還能遇到如此見識不凡的小輩。

他故意道:“大家都在做不願意做的事,豈不是怨聲載道?如此人生,當真乏味。不如學這桃花仙,淡泊凡塵俗世,落得逍遙自在。”

烈陽對此有不同見解,搖頭歎道:“夢想總是艱難,許多迫不得已的選擇,往往是最現實的捷徑。”

“我有一個朋友想考斬靈徽章,但家裏世代經營糖餅糕點——他的天賦平平,至今沒有凝聚靈種。若是考不上,他終究會在廚房裏為生計忙碌。”

賺不到錢,說什麼都是白搭。

養成一個修行者,耗資甚巨。到了啟靈域,動不動都是數十上百金的消耗,哪個普通家庭支撐得起?

黑衣老者表情凝重起來,似乎被說中了心事:“小友所言極是,若是丟了責任,便連底線也沒了。所有的逍遙自在,無非是在逃避罷。”

逃避了責任,誰不自在?

可是,有意思麼?

有人借錢不還,賴賬一時爽,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有人不孝敬父母,不盡贍養義務,他的兒女從小到大都在看都在學,總有一天會報應在他自己身上。

難怪烈陽會說,烈焰軍無論新戰士、老戰士,打起仗來都會怕。但是,就算心裏害怕極了,也會嗷嗷叫著向前衝!

因為背後就是家鄉,因為肩上是沉甸甸的責任!

“小友可會作詩?”黑衣老者與烈陽交流幾個眼神,便知此子非同凡響,試探的問。

“我?”烈陽大笑,“我是個粗人,隻會幹架。”

話是這麼說,但黑衣老者期待的眼神卻沒有改變,烈陽似乎也被其中的情緒感染,細下一想,竟有成句:

“別人笑我太風顛,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炎山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承擔起責任的自在,才是真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