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宴會,辰帝自然不會早早來到,此時給賓客們一些時間互相認識,熟悉之後,才會有相應的熱度。
在最初的冷清過後,宴會大廳的氣氛逐漸熱鬧起來。
絕大部分飯局,都不會是簡單的吃吃喝喝,辰帝陛下宴請鴻臚寺之會的部分賓客,除了給今日盛會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以及詳細商談聯姻之事,多半還有其他考慮。
譬如,穩定江湖局勢之類的?
星塵大陸的江湖,是強者為尊的修行世界,其中王權寡淡,嘴裏說著“辰帝萬歲”,實則沒幾個人會把朝廷放在眼裏。借此機會敲打敲打,亦是為了後續動作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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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陽掃視大廳之中,可以看見形意門的潘震,及其門中的長輩,正在與浩辰宗的人攀談。形意門在江湖之中排不上號,門人不過數十。隻有極少數老輩躋身地玄域,能夠教出潘震這樣的人才,也算歹竹出好筍了。
不求與各大勢力結盟,但求結個善緣。
數十人的小宗門,六大勢力的任意一家,都能將之隨意抹除。
“人艱不拆啊……”烈陽瞥見那擂台上的猛漢,此刻努力的堆出笑臉與人打交道,難免有些滑稽。
似他的天賦,在二十來歲能成為地玄中境的強者,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修行,在正式場合與人交談,則顯得力有未逮。
多虧了門中幾位長輩照拂,才能應付下來。
烈陽正樂得看熱鬧,冷不丁瞅見宣威將軍之子龍濤也在其列,連忙縮了縮脖子,好在隔得遠,才沒有被當場撞破。
若是龍濤頭鐵,舉報這位銀翼戰士,實際上是個辰國人,烈陽恐怕就在劫難逃了。
恰在這時,一名穿著綠白衣飾的美男子,來到了蒼狼使團的席位前,美男子雙手交叉於胸前,手指擺的一絲不苟,行禮道:“春風玉露堂柳長歌,見過陸先生、七公主、挽誠將軍,以及……琅烈兄弟。”
柳長歌目光投向烈陽時,眼角還透出一絲壞笑,烈陽沒好氣的賞他個白眼,想起那日被要求“摸手”,至今還心有餘悸,想想都渾身雞皮疙瘩。
“柳先生多禮了。”每人的席位,都置一張紅木方凳,柳長歌屬於小輩,他來招呼,有陸雨回應即可。
憑陸雨身份,並不需要起身,就坐著道,“春風玉露堂的星塵結界,讓本宮今日開了眼界。”
柳長歌臉上是溫文爾雅的微笑,就站在桌邊道:“終究是七公主技高一籌,贏下了此次擂台之戰。”
陸雨掌握諸多信息,知道烈陽、冷千霜曾在三環內的春風玉露堂求醫,眼前的柳長風多半早就知道烈陽、冷千霜的身份。
她也不居功,淡淡的道:“運氣好而已。”
柳長歌臉上是不置可否的表情,他道:“七公主過謙了——眼下貴我兩國重歸於好,實乃萬民之福。我春風玉露堂向來心係北境生靈的疾苦,若在雪城立定駐點,還須七公主多多關照。”
原來是為了這事。
“那是自然。”陸雨輕點下巴,其實心裏有幾分警惕。
蒼狼國的各種資源,一直被朝廷壟斷,因此國內不存在任何成規模的宗門。現在與辰國和談,北境荒原即將麵臨前所未有的開發。
各大勢力進駐北方,是板上釘釘的事。
如果應對不當,將會被辰國人輕而易舉的掌控北方命脈。
不過,陸雨沒必要拒絕口碑極佳的春風玉露堂。北境荒原的各種疑難雜症頗多,若是春風玉露堂正式進駐,也能早一日讓大陸頂尖的醫術,服務蒼狼國的民眾。
柳長歌與陸雨隨意交談幾句,拿捏得分寸恰好,便欠身暫退——誰靠近七公主,便都被無數目光盯上。
哪怕淡定如柳長歌,亦感覺如芒在背。
隻不過,他人雖走遠,卻還偷偷和烈陽傳音交談,毫不吝嗇溢美之辭:“少將軍好膽色,對於今日鴻臚寺之會,在下憧憬過萬般精彩,卻仍然不敢想象,會有‘南陽北雨’並肩作戰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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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開始有“南陽北雨”的說法,得追溯到五年前。十二歲的烈陽、陸雨,一齊成為最年輕的啟靈上境修行者。到了十四歲,烈陽成為星塵大陸千年以來,最年輕的地玄強者!
陸雨緊隨其後,慢不過半月。
他們的修為快慢,一直為江湖人津津樂道,總想論個高低。有的說烈陽癡心武道,靈眼等級應當處於領先。
而陸雨書劍雙絕,精於謀略,學的是“萬人敵”,靈眼等級稍稍落後幾步,亦不影響她整體實力的強橫。
辰國的江湖人一直憧憬,這並立於世的兩人,是否會發生一些特別的傳奇故事——果然,烈陽十五歲領兵上戰場,在狂沙覆蓋之地大顯神威,率炎風十八騎,可謂是所向披靡!
烈焰軍後勁十足,大有向北挺進而破雪城的態勢。
倘若沒有月餘前的伏擊戰,待烈陽在炎關磨練至武學大成,北境荒原深處的雪城,怕是真的要一朝傾覆。
彼時南陽北雨之間,將會爆發出怎樣的戰鬥?
隻可惜,那般“相愛相殺”的劇情並未出現,南陽北雨之間尚未兵鋒相向,反而站在了同一陣線,在鴻臚寺之會上並肩作戰,拿下了通往會心之地的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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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想啊……”烈陽對柳長歌傳音輕笑,“可是人吶,有些時候處於某個位置,注定要完成某件事,那個坎才過得去。”
早晨身處高台,卻對於眼前的困局無計可施。
別說重返劫鎮“釣魚”,就連離開玄星城,都有不小的困難。
烈陽選擇幫助陸雨,並來皇宮赴宴,像極了在狂沙覆蓋之地遭遇伏擊時的反向突圍。眼下局麵看似精彩,貌似是烈陽的計劃。
然而,許多繽紛絢爛的表象,都是情急之中的無奈之舉。
“少將軍所言極是。”柳長歌這樣的美男子,就連魂力傳音,都透著迷人心竅的質感,“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諸多厄難纏身時,唯有斬開眼前的荊棘,方可找到前行之路。”
烈陽嘴角勾一抹複雜的笑,他從來不是矯情之人,也向來懶得跟人說道理:“有機會,找你喝酒。”
柳長歌是同輩翹楚,說話也好聽,長得還挺漂亮。
烈陽在軍營中習慣了跟摳腳大漢喝酒,和這樣的美男子對飲,或許別有一番滋味?
“求之不得!”柳長歌眼裏閃過幾分興奮,以至於讓烈陽覺得哪裏不對——哎哎哎,這哥們可惦記著摸老子的手呢,萬一喝醉了亂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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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把心裏的膩歪勁甩開,大廳外一人高喝:“陛下駕到!”
宴會大廳內的賓客一驚,連忙結束交談,匆匆回到各自的席位。見大廳外金黃的燈影下,果然有辰帝鑾駕靠近,連忙平整衣衫,恭敬行禮。
在辰帝一腳跨入大廳的瞬間,百餘人整齊出聲,皆道:“拜見辰帝陛下!”
第十九代辰帝身材勻稱,穿白金九龍袍,束金絲龍首皇冠,豐神如玉的俊美麵孔上,掛著平易近人的的微笑。
隻是他如星的眼眸中,光芒銳利,似乎藏有萬千利刃!
他不僅是辰國的帝王,同時還是一名洞天域的大修行者!
“諸位免禮。”辰帝年僅三十,並沒有老派人物的繁縟,他腳步輕快,目光直往右前方的席位找去,嘴裏欣喜的念著,“聽聞七公主率隊取勝,讓朕極為好奇。若不是國事繁忙,否則肯定親自鴻臚寺,一睹決戰盛況——來來來,大家快快入坐!”
說話間,辰帝經過了陸雨身前,還特意想要伸手扶她一把,隻是陸雨機靈,先一步起身。辰帝沒碰著陸雨的手,視線在她的臉上掃過,眉間不著痕跡的顫了顫。
也不認為尷尬,就著陸雨的動作虛扶了一把,然後才走上玉階,在皇位上款款坐下。
大家都盯著辰帝,直等他坐實了,才各自謙讓的坐了下來。似烈陽這樣的二皮臉,坐就要坐得穩當。
覷得某些人坐凳子隻敢挨半邊屁股,就跟蹲著個馬步,一時覺得好笑。總說伴君如伴虎,也沒必要這麼小心吧?
隨著辰帝到場,無數穿著淡粉宮裝的俏美宮娥便開始上菜斟酒,辰帝坐姿嚴正,嘴上沒多少架子,掃視一眼大廳:“鴻臚寺之會,聚得這麼多江湖朋友,朕心甚慰!修行挑戰,總有輸贏,那今日的第一杯,敬鴻臚寺之會的勝者!”
辰帝帶頭舉杯,全場賓客皆盡附和,都說些恭賀的話,場麵熱烈非凡。
這麼多人齊敬一方,陸雨自當起身應酒:“亦感謝辰帝陛下費心,舉辦此次盛會,讓江湖青俊雲集玄星城。一者同輩切磋技藝,二者共賀貴我兩國之和平。”
她也不多說,一句話之後,便以手袖相遮,將杯中美酒飲盡。
那般玉頸輕仰的模樣,全然落在烈陽的眼裏,讓他看得呆了呆。回過神來時,心裏暗罵:神經病才和柳長歌喝酒,真有空的話,為什麼不找陸雨喝?
選擇看一個漂亮的男人,或者一個漂亮的女人,這還用問?
辰帝打量許久,早看出前後兩位“七公主”完全不是同一個人,之前薔薇公主假扮的,成熟穩重,給人溫柔體貼的感覺。
而陸雨鋒芒更盛,氣質更符合她的天才之名。
“能讓七公主開心便好。”辰帝毫不掩飾霸占的情緒,目光灼灼,盯住了數米外的陸雨,隻是笑了一半,他的語氣忽然微妙起來,“不知那件事,七公主考慮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