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言帝、汪皇後聊了一會兒,秦飛越發覺得統治者的艱難,稍稍走錯一步,便會墜入萬丈深淵。
不由得苦澀發笑:“皇帝那麼難當,幸虧沒我什麼事。以後呢,父皇就當星闕皇帝,弟弟當蒼雲界的皇帝,我就開個醫館好了。”
秦王殿下說出如此純真之言,倒是讓汪皇後眉開眼笑:“秦王倒是懂陛下的心。”
合著父皇也是這麼想的?
言帝哈哈樂道:“你這臭小子,怎麼不開飯館?”
——
難得與家人說笑,固然有些觀點不合,覺得帝王之術的確冷血,但秦飛從底層走到高層,一路看過來,發現的確有其中的道理。作為普通民眾,隻能從自己的角度去說“為什麼收那麼高的稅”,“為什麼買第二套房還要交稅”。
為什麼多生個娃也要交稅,我又不要國家出錢養?
很現實的就是,你買得起兩套甚至多套房產,對國家唯一的用處就是:你小子挺有錢啊,那就多交點稅唄。
你小子挺能耐啊,養得起兩個娃!那就多交點稅唄,為國家多作貢獻!
言帝想盡量保全更多人的性命,但同時對他們又冷酷無情,這在秦飛眼裏其實挺矛盾的。可是從最終結果去想的話,蒼雲界諸多戰區獲得勝利,秦飛的奇功是一方麵,百姓的付出也功不可沒。
如果正麵戰場上,蒼雪城沒有足夠的能力牽製,也輪不到秦飛穿越雪域,千裏擒王。
很快,諸多事項齊備。
城中親友得知衛將軍趙靈雎出嫁,言帝、汪皇後親臨,又驚又喜的仔細穿戴,備足賀禮,興高采烈的來到趙府,一時賓客滿堂,好不熱鬧。
到偏聽覲見一番,得言帝賜坐之後,這婚宴即將開場。發現居然是穿著婚服的新郎官親自上菜,不禁啞然,紛紛起身拜謝——新郎官可是當今皇長子,秦王殿下,人家的確沒架子,咱也不能沒禮數。
一同忙活,總算是擺齊酒宴,皆是司徒府的大廚烹飪,用的是密境裏的珍惜食材,其中大部分在蒼雲界的都吃不到,可讓那些賓客開了眼,稱讚不已,食指大動。
待得人員到期,趙府外鞭炮一響,悄悄到位的樂師班子已經吹奏起來。
秦飛這才請言帝、汪皇後去高堂之位就坐,也請趙邦、趙夫人坐了。此時入鄉隨俗,沒那麼多皇家禮儀可講。加上時間倉促,今兒成了親,明天便要忙其他事情,也就刪繁就簡,一切以湊鋪蓋為目的,簡單粗暴!
待得奏樂三通,在四名秦王妃的簇擁之下,新娘子總算出現。
雙眸似水,卻帶著談談的冰冷,在蒼雪城多年的崢嶸,讓她似乎能看透一切。
十指纖纖,膚如凝脂,雪白中透著粉紅,似乎能擰出水來,一雙朱唇,語笑嫣然,一舉一動,透著風雪銀城的冷豔與婀娜。
紅錦金玉長裙,將她高挑的身姿勾勒得淋漓盡致,前凸後翹,恰到好處。鳳冠霞帔,紅穗子隨著步履搖晃,步步走近。
秦飛連忙去大門迎了,這迎親結親,全不符合三書六禮,但兩人是在烽煙中相識的情侶,本沒有那麼多講究,諸人齊齊稱賀。
幾位秦王妃美豔非常,秋凝調皮的笑聲:“咯咯咯,夫君又成親了!”
遭了這小妹妹的調戲,秦王豈能善罷甘休,悄悄道聲:“晴兒你給我等著,明晚就教你四進四出!”
“哎呀,人家好怕怕!”晴兒連忙跳開去,卻是拉著其她姐妹尋位置坐了,這廳中的紅毯上,便隻剩下了秦飛、趙靈雎這一對新人。
“姐……”秦飛牽過趙靈雎手裏的紅綢子,輕輕喚聲,“我終於讓你離開蒼雪城了。”
大紅蓋頭下的趙靈雎輕“嗯”一聲,心裏卻是思索萬千:曾經趙絕影也這麼說過,可弟弟的願望,終究不能親自實現。
牽著靈雎姐姐向前走,短短的數米,腦海中閃過無數的畫麵。
初遇的時候,秦飛未滿十七,個子還沒靈雎姐姐高。還是個跟在她身後,連說話都相當靦腆的小男生。甚至在心裏狂讚:雪城飛將的聲音帥死了!
相處的幾天,都有靈雎姐姐叫起床,那可比諾魯克人的鞭子美妙了無數倍。
從好奇,到親昵,到依賴。
到不負責任的表白,那就是少年的情竇初開。
還有成長路上,吃著火鍋的哭泣,傾訴著遇到的坎坷。
終於在三年之後,能夠一起走向婚姻的殿堂。這世上似乎再沒有比“有情人終成眷屬”更美好的事情。
如果有,那就是“和很多情人終成眷屬”?
咳咳,至少對於秦王殿下是這樣的。
沒有特殊的賀禮,沒有特殊的設計,但兩人心底都十分滿足,能在山河崩塌之際,抽出時間來辦一場婚禮,已然相當奢侈。趙靈雎雖是第五個進入秦府的女子,但卻是第一個有言帝見證的兒媳婦!
其實在言帝心目中,隻有趙靈雎配得上“秦王妃”這個稱謂。
不是說其餘四位女子不夠優秀,但是比起趙靈雎十年如一日的堅守蒼雪城,仿佛都要黯然幾分。
在趙興的唱諾下,兩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方成大禮。
從此以後,趙家就不僅僅是“忠勇無雙”,還是皇親國戚!
——
趙靈雎平日居住的小院內,已經被裝點成為婚。秦飛好賴也是辦過好些次婚禮的人了,從容揭開紅蓋頭,眼裏閃過明明的驚豔之色。
冰肌藏玉骨,襯領露酥胸。
柳眉積翠黛,鳳眼閃銀星。
月樣容儀俏,天然性格清。
體似燕藏柳,聲如鶯囀林。
半放海棠籠曉日,才開芍藥弄春情。
“姐你真好看……”秦王竟看得癡了。
雪城飛將微著淡妝,雪膚透紅,靜坐在床沿,看著眼前的男子,嘴裏喃喃念聲:“小飛……”
秦飛盡量按捺住心裏的激動,但是鼻子陣陣發酸,強撐笑言的倒了兩杯美酒,哈哈笑道:“姐,喝了交杯酒,我可要改口叫娘子了!”
“噗,我的傻小飛……”被這小子逗得一笑,趙靈雎借了酒杯,與他喝了交杯酒,又行了梳頭之禮。
其實按正規的流程,應當先喝交杯酒,再揭紅蓋頭,再梳頭,可秦飛是何許人物,怎麼舒坦怎麼來。
而且按規矩,這會兒新娘子必須坐在床沿不許動,也不能吃東西。新郎官要出去招待賓客,秦飛萬分心疼姐姐,怎麼忍心不讓她吃東西?
見外頭沒啥動靜,估計也不指望自己出去陪客,於是就在新房的小桌上,從神木大營的食堂裏取出酒菜道:“娘子,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唔……”趙靈雎可沒想到自己會有如此特殊的婚禮,她在神木大營操持軍務,整日訓練,餓得也快,見夫君提前準備,心裏甚是溫馨。
才坐過來,卻看見桌麵有一碟釀皮子,還有一盤紅油豬耳朵拚雞腿,素菜是木耳炒冬筍,一湯是羊雜煲,完全不像是婚宴佳肴,倒像極了下酒菜。
可趙靈雎眼裏卻鼻子一酸,鳳目裏光芒晃動,纖纖玉手拿著筷子,微微顫抖:“小飛……唔相公?你如何知道我喜歡吃這些的?”
秦飛咧嘴:“三年前你推薦我在靖寧城吃的有釀皮子、羊雜煲,這雞腿的典故是聽蒼雪城的將士說的——說七八年前,蒼雪城的條件沒那麼好,你們幾個主將分一隻雞。你老是把雞腿讓給別人,說自己喜歡吃雞脖子。”
“絕影就和將士們說,姐姐小時候還搶過雞腿吃呢!”
“姐姐還會帶家裏做的豬耳朵、豬頭皮、辣椒醬去蒼雪城……”
說話間又取出一罐辣椒醬,一邊還催促道:“娘子你快吃呀,喜歡吃什麼,以後讓神木大營天天給你做!”
看著這些煙火氣息十足的家常菜肴,趙靈雎輕輕吸了吸鼻子,好艱難,才夾了一塊釀皮子到碗裏,眼眉低垂,想吃卻又舍不得。
為什麼會舍不得,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對秦飛來說,“吃”似乎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所謂民以食為天,這位年輕的秦王殿下相當接地氣。
他對一個人好,從來沒有那種驚天地泣鬼神的誓言,就是“你喜歡什麼,我盡量給你”。
“你孤單了,我陪著你。”
“你有危險,我保護你。”
簡單質樸,有些土得掉渣,偏偏讓人感動。
誰都不是矯情的年紀,沉澱在烽煙中的感情,所謂浪漫,早已葬送在血色的疆場。
“娘子,怎麼了?”秦飛擔心的看著她,“是不是神木大營的廚子做的味道不對呀?”
“才沒有,一看就恨好吃……”趙靈雎微微偏頭,衝秦飛嫣然一笑。
這一笑,宛如雪蓮綻放,處處動人,把秦飛都看得傻了,愣了數息,才窘迫的抿了抿嘴:“哎呀呀,三分鍾內,被自家娘子迷倒了三百次,我是不是太沒出息了?”
“傻子,我都聽到你肚子咕咕叫了,快吃吧。”趙靈雎嘻嘻一笑,“相公你還記不記得,你到蒼雪城時蔣帥開會,你餓著肚子坐在那,眼睛巴巴的盼著散會,好可憐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