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秋風拂過,林地嘩嘩輕響。
秦飛思考的,並不是這個問題本身。他當然在乎戰友的生死,隻是“在乎”,有什麼用呢?
在短暫的人生裏,他見過太多的生死,哭泣、憤怒等情緒,並不能改變結果。隨著閱曆的增長,曾經會輕易觸發的情緒,被很好的掩藏。歲月的沉澱,隻會讓藏起來的情緒越發珍貴。
以前是撕心裂肺的痛,痛到難以呼吸,痛到絕望哭泣。
現在的感覺,仍舊一樣。無非是沒有那麼矯情宣泄,無非是……
秦飛偏頭一笑:“痛在心裏,笑著麵對。”
——
蒼茗有些默然,以他的年紀,還不能理解“笑著麵對”和“麻木”的區別。秦飛臉上的笑容,固然有陽光般的和煦,但細微處的苦澀與淒愴,讓人看之心酸。
“剛剛攻擊我們的有一百多人,其中三名中階劫宗。”蒼茗提醒道,“他們去打葫蘆寨,你要……要小心。”
他話裏有半分猶豫,秦飛在蒼雪戰區,視諾魯克百萬大軍如無物,斬將破敵,沙場揚威,豈會在意這些土雞瓦狗?
秦飛並無輕慢之心,問一聲:“他們總共搶了多少?”
“每人三百,一共七千二。”蒼茗早已統計過損失。
秦飛哈哈一笑:“哥去替你搶回來!”
“唔……”蒼茗訕訕應聲,秦飛則是縱起雷光,往山間小路疾追而去。
葫蘆穀東側群山,一群衣著各式的強匪已經來到了葫蘆寨山門跟前。人數不多,但勝在平均修為更高,葫蘆寨又沒有堅固的城池,那木質的山門,經不起劫宗強者的幾招轟擊。
疤爺站在寨門上,臉上滿是凶悍之色。對方突然發難,搞這一出,著實讓人措手不及。葫蘆寨裏的兄弟,戰梟、戰鋒是絕對主力,壓根就沒多少戰芒,更別說劫將以上的強者。敵人來勢洶洶,想要一鼓而平。
“疤爺,已經告知大寨主!”一名親信嘍囉小聲回報,“大寨主說,他澆完花就過來。”
“……”疤爺心裏一緊,大寨主澆花向來磨蹭,天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大寨主是葫蘆寨最大的底牌,但是他向來不怎麼在乎寨子兄弟的性命,當初安身於此,無非是看破紅塵,挑個地方隱居落腳。
寨前的隊伍已經鋪展開來,氣勢洶洶的對著大門,為首一人高聲喊道:“吾乃天公將軍張橋,上應天命,下得民心,爾等小賊,還不快快開門投降!”
疤爺嘴角一抽,前陣子就已打探清底細,對方為首三名劫宗,分別是天公將軍張橋,地公將軍張亮,人公將軍張暴。原是彩雲國人氏,大約是在軍中有過職務,如今落草為寇,依舊以將軍自稱。
憑劫宗實力,在麗疆城也能安身立命,無非多看別人臉色。
這三兄弟就是不下看李公蘊臉色,才逃出南疆,來到塗山以北的地區。既然自己能當老大,何苦給別人賣命?
少賺點無所謂,就圖過的舒心!
疤爺在五米高的寨門上來回踱步,讓手下兄弟多備弓弩拋石,衝外頭吼道:“爾等無義之徒,我之前好心借道於你,你們反要害我弟兄,謀我山寨,是何道理?”
張橋身材矮壯,是個典型的南疆中年人,嘿嘿笑道:“弱肉強食,就是道理!我敬你是這的前輩,若歸降於我,我便讓你繼續當寨主!如若抵抗,休要怪本將辣手!”
疤爺濃眉緊皺,為盜匪者,切記強硬火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手底下的弟兄固然講些義氣,但皆是圖財,不想拚命。
但若就此投降,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張橋隻要耍個手段,自己和手下弟兄都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親信嘍囉問聲:“疤爺,要不要催催大寨主?”
“別……”疤爺嘴裏一個哆嗦,打攪了大寨主的雅興,後果比讓眼前這些人殺進來嚴重得多,“我等盡量拖延,拖得一時算一時吧。”
縱然相處多年,疤爺並不確定大寨主對這些人是否有感情。對大寨主而言,誰掌控葫蘆寨都不是問題,反正都影響不了他。
張橋見沒了回應,心頭火起:“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個小小劫將,也敢在本將軍麵前說三道四!”
正要下令進攻,一句蕩平葫蘆寨,山林間電蛇嗞嗞躥響,一個人影隨著一道雷光疾掠而至,帶著一片呼嘯的狂風,一步落定在了進攻陣形之前,如此神威,嚇的兩方之人提心吊膽,不知是何人到來。
疤爺分辨出來人的身份時,驚得倒吸一口冷氣,嘴張得可以塞進一鵝蛋,連忙大呼一聲:“開門,開門開門!”
葫蘆寨的嘍囉懵了:“兵臨城下,咱開門幹啥?”
卻見疤爺不管三七二十一,從山門上一躍而下,直接跪倒在來人麵前,畢恭畢敬的道:“小民劉巴,拜見秦將軍!”
那人哼笑一聲:“疤爺客氣了,起來吧。”
能被疤爺稱為“秦將軍”的,不是秦飛,還能是誰?
秦飛對哪方匪徒都欠缺好感,自然不假辭色,轉頭看向堵在葫蘆寨前的一百來人,目光一掃,就分辨出三名中階劫宗。
“聽說貴部,剛剛劫了一隊戰神府的學員?”秦飛毫不畏懼的走上前,皮笑肉不笑,看得人心裏發虛。
張橋背後冷汗直流,眼前之人有飛天的本領,又被稱呼為“秦將軍”,在南疆大地上,最出名的並不是建立李朝的李公蘊,而是那名左右戰局,覆滅兩大帝國的秦將軍!
果然如傳說中年輕,如傳說中殺氣騰騰。
如傳說中……變白了?
“秦將軍,這……”張橋上來就被唬住了,唯唯諾諾的道,“咱都沒下死手,真的真的。剛剛一戰,我還折了四個弟兄。”
秦飛不屑一顧:“戰神府學員,皆是保家衛國的棟梁之才,你們這等魍魎盜匪,就算死了一千一萬,也換不來一個!”
就是那麼護犢子,就是那麼金貴,怎麼地?
“在下張橋,給秦將軍賠不是了!”天公將軍哪敢有二話,動作僵硬的給秦飛深深鞠躬。自家兄弟幾個,連李公蘊的部將都幹不過,而李公蘊見了秦飛,恐怕都得叫聲老大。眼前的局麵,極不對稱。
秦飛鼻息哼笑,言語輕鬆的令道:“把搶來的晶石加倍送還。我那二十四個兄弟還在穀口外休息,狀態不是很好,勞煩張將軍,護他們去麗疆如何?”
“這……”張橋心裏抽搐,好不容易搶來七千多晶石,手下一百多個兄弟,人均分不到一百,還得反吐出去七千?
不僅如此,護送戰神府學員到麗疆,又得耗費不少時日。
“既然張將軍有難處,那就算了。”秦飛嘴角的笑容兀然消散,此時葫蘆寨山門大開,他偏頭看向唯唯諾諾的疤爺,“大寨主呢?我有事找他。”
疤爺微躬著身子應道:“大寨主在後院澆花……若秦將軍有事,小的合當引見。”
“那就好。”秦飛刻薄的抿著嘴,又轉頭看向張橋等人,走出一步的同時,手心裏血芒一閃,七尺血刃,鋒嘯魂燃。逼人的殺氣,將那百餘嘍囉唬得齊齊後退,三名中階劫宗亦不例外。
“秦將軍,有話好好說!”張橋大驚失色,委屈得都要哭了,“何必動刀動槍的呢?”
秦飛扛刀肩上,嘴角一咧,露出森白的牙齒:“好好說?還要老子怎麼說?”
“呃……”
張橋本來還想有個商量,但他顯然低估了秦將軍的霸道程度,眼見得就要動手,連忙後退一步,躬身道:“遵令,我們這就去!”
“哦。”秦飛放下血刃,十分不悅的道,“多廢了幾句話,那就還三倍吧。”
“……”
張橋嘴巴張了張,心裏那個苦根本說不出,也不敢再多一句話,當即領隊離開。若是多留一刻,秦將軍要四倍五倍,這百十號兄弟直接餓死得了。
今天出來,真是虧了血本,到底誰他娘看的黃曆?
兵不血刃的打發了這幾人,秦飛將血刃收回虛界,示意疤爺在前麵開路。疤爺對秦飛的態度,那是相當之崇拜,全然不見第一次遭遇的惡毒。彼時秦飛一介戰梟,打得身為戰芒的疤爺亡魂皆冒,落荒而逃。
說起來,疤爺是極少數能在秦飛動了殺心之後還活下來的人之一。
這葫蘆寨依山而建,山門隻是第一道關卡,往上七彎八拐的,還有數道隘口。節節阻擊的話,張橋那邊也討不得半點好處。
寨中嘍囉得知秦飛來了,紛紛在道旁迎接,個個神色恭敬,甚是崇拜。有的甚至跪伏在地,如敬神明。
秦飛哼笑一聲:“你們這些綠林好漢,不都供奉達摩祖師,拜我作甚?”
“秦將軍說笑了……”疤爺連忙解釋,“咱們落草為寇,那也是逼不得已,就說小的,爹娘把我生下來,就在土匪窩,長大了隻能打家劫舍。話說回來,咱們自己打成什麼樣,那是咱華夏民族自己的事,秦將軍揚威國外,震懾四夷,便是華夏民族的英雄,比達摩祖師實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