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
秀陽市人民醫院。
“醫生，我老婆他怎麼樣了？”
急救室外，林華鋒抓住開門出來的醫生，問道。
急救醫生摘掉口罩，不答反問：“你們家有學醫的？”
林華鋒茫然的搖頭：“沒有，怎麼了？”
“那就奇怪了。”
急救醫生道：“病人突然心髒病，按理說是很危急的，但由於你們的急救措施做得很好，胸外心髒按壓和人工呼吸起了大作用，所以目前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林華鋒聽得一愣，忍不住看向兒子。
在剛才來的路上，他本來抱著老婆，但兒子強硬要求他把人平躺放下來，還在旁邊做一些林華鋒看不懂的動作，又是按又是吹氣的。
現在想來，那估計就是醫生說的急救措施了。
林誌宇在後麵聽著，鬆了口氣。
前世的時候，公司隔三差五就上急救課。他聽得多了，也就會了點半吊子方法，沒想到居然起了大用。
“對了，你家屬現在隻是脫離了生命危險，但為了以防萬一，最好三天內做個手術。”
醫生又道：“手術費用十萬，你們趕緊去籌錢吧。”
林華鋒呆立當場。
1999年的十萬是個什麼概念？
這個時間點，秀陽市社平工資僅僅隻有八百五十塊，市中心得到房價還不到兩千塊！
林華鋒隻是個普通的機床工人，哪裏拿得出十萬巨款？
他的耳邊回響著醫生的話，哆哆嗦嗦的摸出一根煙想點上。
可火柴劃了三次，把紅頭都戳斷了，都沒劃燃。
林華鋒突然扔了煙，捂住臉蹲了下來。
這個老實敦厚的漢子，哭得肩膀顫抖，哭得用拳頭捶地，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林誌宇有些不是滋味。
他走過去，安慰父親：“爸，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你這幾天就在醫院把媽看著。”
林華鋒背對著林誌宇擦了擦眼角，轉過頭：“你能有什麼辦法？”
他顯然是不相信兒子的，可在絕望之中，他又忍不住浮生出臆想，巴望的看著兒子。
林誌宇不知道咋說，他覺得自己就算是解釋了，父親多半也聽不懂。
兒子的遲疑讓林華鋒產生了誤會，他揉揉臉站起來：“我去找人借錢，你在醫院看著點你媽。”
林誌宇張了張嘴，在父親不容置疑的眼神中無奈點頭。
十分鍾後，護士將楊淑芬轉移到了普通病房中。
楊淑芬尚在沉睡，林誌宇在旁邊坐了會，見病房裏沒有熱水，便提了水壺出去打水。
回來的時候，他在門口聽到一陣吵鬧。
“借錢？我可沒錢借給你！”
舅媽趙小琴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來。
林華鋒苦苦哀求：“弟妹，我求求你了，淑芬等著錢救命啊，你們家不是去年才賺了十多萬嗎，求求你我一萬塊錢吧。”
99年的十萬塊相當於後世的一百多萬，一年能賺這麼多錢，顯然是小有薄產。
但舅媽卻一毛不拔：“那是我家的錢，憑啥借給你？再說了，我家楊釗也快訂婚了，我還得給他留錢娶媳婦呢。”
林華鋒不善言辭，話說到這個份上，他沒了辦法，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小琴，我給你跪下了，求求你......”
砰！
林誌宇再也忍不住，一把推開了病房門。
他衝進去，抓住父親的胳膊：“爸，你起來！”
林華鋒沒料到兒子會突然回來，為之一愣。
林誌宇將他拽起來：“你跟這種沒良心的人說什麼，錢我來想辦法，咱們不需要作賤自己！”
趙小琴沉了臉：“我們大人說話，你一個小孩子插什麼嘴！怎麼跟你舅媽我說話的？”
“你也配當我舅媽？”
林誌宇麵露譏諷：“大舅當年沒錢的時候，是誰跑我家哭天喊地借錢的？我爸為了支持他下海經商，把祖地都賣了，現在跟你借一萬塊錢，你就跟要你命一樣，你這樣的人，以後不得好死。”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趙小琴氣得不輕，伸手就要打人。
林誌宇一巴掌拍開她的手，冷臉指著門口：“滾！”
“你......”
林誌宇放下水壺，轉頭就去拿掃把。
趙小琴嚇了一跳，這才忙不迭跑出門去，臨走前還不服氣的叫罵：“林誌宇你反了天了！你，你給我等著！”
說罷，她見林誌宇作勢要追上來打人，急急忙忙跑了。
林誌宇丟掉掃把，呸了一口：“狼心狗肺的東西。”
林華鋒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你幹什麼，你把你舅媽得罪了，咱們上哪兒去湊這麼多錢？”
“爸，我說了，錢我來想辦法。”
林誌宇道，隨即見父親不信，他隻得做出保證：“這樣吧，您先在這看著媽，我出去一趟，今天之內一定把錢湊齊！”
沒給父親懷疑的機會，林誌宇說完就衝出了門。
一個小時後。
城南舊城區。
92南巡後，秀陽市作為臨海城市，開始大興土木，原本的老城區發展停滯，有能力的人都搬遷到了新城裏。
留下來的人，要麼是遊手好閑沒錢搬家，要麼，就是喜歡留在混亂的地方。
這其中，就有秀陽市唯一一家民間大型借貸公司，隆發借貸。
林誌宇進來的時候，這裏正發生一起惡性事件。
一個還不上高利貸的男人，被七八個人套著麻袋痛毆，打得哭爹喊娘。
動手的人也不知道是存了什麼心思，見他一個學生仔進來，揍得愈發起勁，打得麻袋都紅了。
林誌宇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不慌不忙，甚至自己拿了把凳子坐下來。
這讓在場好勇鬥狠的壯漢們麵露驚訝。
又過了十分鍾。
許是打累了，帶頭揍人的壯漢停手走過來，一口喝光杯子裏的洋酒，瞥了眼林誌宇：“幹什麼的？”
林誌宇沒有馬上回答。
他低頭看了下，見桌上放著一包大重九，自顧自抽出一根點上。
煙霧吐出，林誌宇靠在沙發上，慢條斯理的開口：“我來找王二彪。”
王二彪原名王龍發，隆發借貸的老板，秀陽市本地人，82年開始混社會，風風雨雨十幾年，退休後開了這家放貸公司。
壯漢哈的一聲直接笑起來。
笑了會，他臉色驟沉：“王二彪也是你他媽能喊的？”
林誌宇看都沒看他一眼，伸手啪的一下拍出一本戶口本：“把這個拿給王二彪，他知道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