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滿天神情驚愕,步伐跌跌蹌蹌,原本氣派森嚴的宅邸,此刻成了廢墟。滿眼望過去,都是陌生景象,一地狼藉。
“我的藥園……”
他念叨一聲,立刻奔著廢墟深處走去,殘垣斷壁,越往深處,便越是破敗,藥園所在之地,卻成了一處大坑,坑底足有十餘丈深,都有地下水滲漏出來,一片渾濁。
“是誰?到底是誰這麼大膽子,敢竊我藥園。我陰滿天發誓,必將你碎屍萬段。”
一聲驚天吼聲從廢墟中傳出,聲震十裏,言語中透露出的怨念和恨意,讓得很多玄師聽了後都遍體生寒。
“可怕,當真是可怕。我本以為自己進階和,距離陰滿天也不過一步之遙。如今看來,我太自以為是了,陰滿天的實力根本不是我可以匹敵的。”
廢墟之外,隔著老遠,陽鼎天聽到這話,脊背汗毛倒豎,身體不自禁都顫了顫。
“瞧你這出息,真讓人失望。”
陡然一聲在耳邊響起,自以為躲在暗處旁觀的陽鼎天麵色大駭,腳下一個趔趄,當即栽倒。
“嘖嘖,至於這樣嘛?”
揚風搖了搖頭,隨手扶住陽鼎天。對方站穩腳步,這才看清是揚風。
“嚇死我了,你怎麼出來的?”
陽鼎天鬆了口氣,旋即有想起什麼,四處瞥望,生怕被別人發現。
要知道,揚風進了陰滿天的府邸,將花費大代價搭建的術煉研究所破壞成廢墟,這事若是傳出去,整個術煉師公會都未為此追責。
術士的尊嚴神聖不可侵犯,術煉之地,那更是重中之重。很多玄師大玄師,將術煉設施視同生命,有些人深居簡出,哪怕是親朋好友,輕易也不會帶外人進入自己的地盤的。
“當然是走出來的,問這麼多廢話幹什麼?”
揚風似是有些無語,很是不耐煩道。
陽鼎天麵露苦澀,看著四周無人,拉著揚風就走。
他可不想被人看到,尤其是和揚風這麼一個陌生人,出現在陰滿天宅邸附近,有心人聯想之下,未必不會挖出一些東西。
揚風自然也不想多待,他此刻神清氣爽。整座靈緲園都被他吞入了萬象劍鞘之中,以靈緲園內靈草之多,想來府城戾煞危機,再不是問題了。
“你們公會有研究秘文的玄師嘛?就是那種非常偏僻的術道領域,稀奇古怪,常人難以理解的玄術分支。”
沒走多遠,揚風便想起此次來的目的,對著陽鼎天問道。
“印法玄師昆圖懂這些,他是專家,不過幾十年都無人問津,連公會內部都不怎麼待見他,你找他做什麼?”
陽鼎天對於揚風的問題不敢怠慢,不過說到這事,他還是有些奇怪。
“別問這麼多了,帶我去找此人,若是真能解決我的問題,我便賜你一場造化。”
揚風迫不及待。
陽鼎天在前麵領著路,但神色卻不怎麼好看,陰滿天那裏揚風惹了大事,眼下又讓他帶路去找老怪物昆圖,他心裏自然有想法。
揚風若是故技重施,再次試圖細節昆圖的宅邸,鬧出動靜,那今日的事情,麻煩就大了。
做任何事,都會留下痕跡。一而再,再而三,常在河邊走,總會有失手的時候。到時候牽連到他陽鼎天,他說不得也會被當成同夥。
“你去找昆圖沒關係,但我們事前說好了,剛才那事可不能再幹了。”
陽鼎天試圖約法三章,還說了些昆圖老怪的異聞,試圖恫嚇揚風。
“少廢話,老實帶你的路,如何行事,我自有分寸。”
揚風叱喝一言,陽鼎天再不敢二話,悶頭帶路。
術煉師公會地方很大,越往深處走,各種奇怪的事情相繼出現。明明實在府城之中,但這裏卻有山穀湖泊,還有森林草原。不過都相對袖珍,應當是通過陣法玄術生造出來的場景。
半真半假,虛實難辨。
陽鼎天帶著揚風來到一處小山穀,這裏鳥語花香,有靈狐妖虎,得等妖獸妖禽,居然全不怕人,顯然都是被馴養的。
山穀不大,滿打滿算不到一百丈,穀中有一處茅屋,極是簡樸,若不是陽鼎天的介紹,揚風根本想不到,這裏宅居著一位印法玄師。
“昆圖老前輩,晚輩陽鼎天帶人來看你了。”
陽鼎天在籬笆門外叫喚了兩聲,顯然沒有主人允許,他不敢輕易進入。
這讓揚風有些奇怪,陽鼎天的描述,昆圖並不招人喜歡,在術煉師公會內部,還受到排擠。不過對方此刻又是如此謹慎,看來昆圖實力強大,說不得還有怪脾氣,不易相處。
“誰在外麵,沒什麼事就滾吧,別來煩老夫。”
茅屋內傳出一道若有若無的聲音,有氣無力。但透過低沉的話語,卻有一股狂暴的精神力傳遞出來,陽鼎天驚得連退數步,揚風也是瞳孔一縮,感受到了一種生死威脅。
“昆圖脾氣不好,臭著呢,恐怕是印法研究又失敗了。現在見他太危險了,我們以後有機會再來吧!”
話剛說完,陽鼎天迫不及待地就走,顯然一刻也不想多待。
他走了幾步,這時身後傳來“吱呀”響聲,揚風推開籬笆門,已經走入小院中,到了茅屋門前。
柴門虛掩著,揚風隨手推開。
茅屋內,癱坐著一個老者,形容枯槁,一身臭氣,麵色薑黃,分明已經奄奄一息。
“該死,神智迷失,他這是走火入魔了。”
揚風驚叫一聲,然後便衝入房間中,一掌揮在老者肩上,強大魂力震蕩,老者身子癱軟下來,昏迷過去。
揚風小心的將老者放倒,然後點了對方周身幾處大穴,又用真元護住對方心脈。
如此幾番動作後,這才轉身對著屋外的陽鼎天叫道:“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給我進來幫忙。”
陽鼎天無比錯愕,心驚膽戰的走入茅屋,看著癱睡在地的昆圖,又驚又恐,又那麼一個瞬間,他以為揚風製住了昆圖,要故技重施,盜取昆圖的術道玄藏。
“你來幫我穩住他的心脈,我要用意念潛入他的腦海,將他從識海深處喚醒。”
揚風直接吩咐,話裏沒有半點可以商量的餘地,直接就是命令。
這話若是別人說,陽鼎天定然不會辦的,護住心脈道不是什麼危險的事情,但意念潛入旁人識海,危機重重,運氣好一方魂力不濟,重傷為植物人,運氣不好,施受雙方都會迷失,直到體內生機耗盡,身死道消。
這事隱患太大了,一般隻有修為高深之輩對晚輩施展,才有成功的可能。
揚風實力確實厲害,這一點陽鼎天佩服。但說到修為層次,魂力強悍程度,對方是拍馬也比不上昆圖的。
心中疑慮重重,但手裏不自禁已經跟上揚風的話,大玄師魂力運轉,護持在老者髒腑各處。尤其是心髒律動,它為人生存提供必要的動力支撐,而術士一般都身軀羸弱,所以心脈的保護乃是重中之重。
事情已經做下,陽鼎天考慮再多也沒用。他索性鎮定心神,正要詢問揚風,卻見揚風閉上雙目,手掐印訣,一指點在了昆圖眉心。
凝煉的精神力,有如一把銳刺,直接探入昆圖腦海。
陽鼎天看到,老者緊閉的麵目,開始有一絲痛苦扭曲。
人的識海極為緊要,識海破潰,大羅神仙來,人也會一命嗚呼。
術士的識海就更重要了,某種程度上可以比擬武者強壯的肉身,但緊要程度更甚。
昆圖識海空間,原本一片死寂混沌。突然有一道亮光閃現,一道虛影凝聚,正是揚風模樣。
他的出現,驚擾了這片意識空間,混沌的思緒,昆圖修行一身百餘年記憶和見聞,交替閃現。
一道道光影湧向揚風,神念思緒纏住他,他一瞬間覺得光怪陸離,虛實變化,他感覺自己好像一下子多活了上百年。
少年築基,中年雲遊,老來結廬僻居,研究印法學問。
自是有大風大浪,百般艱險,更是有雲淡風輕……諸般事,悉數曆過,到頭裏皆是看開,壽元寥寥,修為難破,沒了焦灼,有的隻是等待大限到來的那一刻。
這說來灑脫,甚至讓人佩服。但如此心境,卻是一個垂垂老矣,眼看就要入土的老者的。
揚風還很年輕,前塵不論,他今世行跡,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少年。
一個等待的死亡的老者思想落在了一個朝氣蓬勃的少年身上,這是一種何等可怕的事情。
存在即感知,經曆亦束縛。
擁有一個老者思緒和記憶,行事也必是一個老者,壽元盡了,生機泯滅,化作塵土……
意識空間的事,外人看不到,但揚風麵目變化,時而喜悅,時而義憤,前一刻意氣風發、揮斥方遒,下一刻如喪考妣、後悔不跌……
如此種種情景,陽鼎天看在眼中,他驚愕間大叫:“壞了,意識迷失旁人識海,若是不能將他拉出來,恐怕要不了多久,這兩人就會一起死亡,身死道消!”
這是最可怕的事情,陽鼎天擔心的,終歸是發生了。
“得去叫人!”
陽鼎天深吸了口氣,然後試圖撤開神念,就要離開。
但這時,昆圖的身體急劇顫動,心脈搏動如奔牛。這是一個老人,根本承受不住,他血管頃刻就要爆開。
“不好,我根本走不脫。”
陽鼎天神色無比的驚恐,他發現自己陷在了這裏,似乎隻能等待揚風和昆圖這一老一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