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靈月深明丹道藥理,聽了揚風所言,自是期望不高。
但那些武師不知道,飽受戾煞侵襲之苦,渴求的就是一碗藥湯。
盡管武場上發放的藥汁並不如何和珍貴,但卻是這些不幸武師的唯一出路。而且因為事前宣傳的緣故,這裏的藥湯也被寄予厚望。
以毒攻毒的試藥之法,說來拙笨,但實際上此法也不是無的施為,而是有高人指點。不管是水靈月,還是未曾露麵的王玉嬌,說來都是天泗府年輕一輩的天嬌。
她倆更是都有一個好爹,眼下看起來手裏資源不多,但實際上隻是沒尋到妙法,若是有了突破的方向,那之後牽扯將會超乎想象。
這是潛力,眼下並未挖掘出來,隻待一個時機。
眼下時機卻是到了,揚風親自送過來的,隻是當事者並未察覺。
一碗碗藥湯分了下去,比起旁人熬煉的,揚風這一鼎藥湯格外的清澈,還散發著清新藥香。
武師們服下藥湯,便就地盤坐,開始煉化。
戾煞侵身,不少人真元都受到了汙染,運轉起功法來,全身經脈有如針刺一般疼痛,萬蟻噬身。
肉身疼痛還能忍受,關鍵是戾氣煞氣侵蝕下,心性會不自禁扭曲,精神上的折磨讓人接受不了,城內已經有不少人走火入魔,或傷了自己,或是害了身邊人,這才是最可怕的。
武場上發放的藥湯,以毒攻毒,盡管對清除戾煞效果一般,但會削弱武者的精神和體力,雖是飲鴆止渴,但總算能減緩戾煞發作,拖延些時間。
藥湯原材料中,不乏毒蟲蛇蟻,其中毒性還有麻痹的效果,服用煉化之後,毒性運轉奇經八脈,不少人緊繃的神經立刻鬆弛下來,不自禁發出舒爽的低吟聲。
戾煞折磨各有輕重,狀態比較好的,此刻卻是三三兩兩圍坐一起,互相問詢感受,總結經驗,相互學習。
喝揚風熬煮藥湯的人,約莫有百餘個。和其他人不同,他們煉化藥湯的速度格外的緩慢,煉化過程也是頗為痛苦,不少人閉著眼睛,眉頭深索,腦門是全是汗珠。
這般異狀此前也出現過,畢竟是試煉藥劑,有十數位藥師胡亂搭配,藥湯刺激性過強,甚至前幾日還有人喝完直接斃命。
所以短時間內,也看不出具體效果,最多有些好奇。
十數鼎藥湯全都分發了下去,約有一千兩百餘人受益。這時還剩兩三百人,點滴藥湯未沾。
“求求你們,再熬幾鼎吧!我們得了消息不久,遠道而來。”
“是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求大小姐開恩。”
天泗府城太大了,數千萬人口,有什麼消息並不能第一時間傳遍全城。
所以有些人來晚了,自然分不到藥湯。他們也沒得選擇,隻能乞求,希望得到一些施舍。
“今日藥材盡了,明日再來吧!”
李華神情極為冷漠,作為彙通商行的執事總領,他見過太多可憐人,心腸早就硬了。
實際上分發藥湯這事,若非他家小姐有意,他根本就不會過來。
試煉藥方,這可不是尋常人能幹的活。盡管本質上說來,藥道和丹道起步階段都和經驗主義沾邊,上古時代也有神農嚐百草的說法。
然而這種經驗,卻是千萬年積累,百十代人辛勞踐行,一個王朝乃至於一方天地子民以身試藥得來的。
眼下區區十數鼎藥爐,微不足道的藥材,大海撈針,基本等同於不可能的事情。
外人自是理智,不過作為受害者,武師可不這麼想。
“噗噗噗——”
一個個身影跪下,身為武師的高傲,全都拋下。
“求求你們,救救我們吧!”
一片哀嚎聲,喝了藥湯的人,也受到影響,跪拜著數以百計。
李華自是冷漠,然而水靈月卻是站出來,她一臉悲憫道:
“諸位同道,非是我水靈月不願意救你們,實在是藥材有限,你們明日再來,我爭取多熬煉三鼎。隻能這麼多了,人實在太多,再尋常的藥草,千百人的數量,也是一筆天價。”
水靈月膚白貌美,水嫩嫩的嬌俏模樣,一襲青衣,有如仙子。
飽受煞氣折磨之人,此刻見了齊齊呆了,不知是癡迷水靈月神女之姿,還是為對方的善良所安慰。
“水小姐發話,諸位都起來。老魯我和你們保證,那些藥湯絕對有效。我以前服用了幾十枚虎骨壯心丹,一次偶然的機會,從揚風大師手裏得過一枚丹藥,服用之後,全身戾煞盡消。你們看我現在,龍精虎猛,修為也順利突破了。”
魯行尚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振振有詞的述說,現身說法,很有說服力。
“老魯,你小子哪來這麼好的運氣。可惡,那段日子我要是跟你一樣,也去地下黑市廝混,我現在也不用受這苦頭。”
“羨慕不來,隻希望揚風大師能早日出現。”
“老魯服用的是丹藥,我們這裏提供的卻是藥湯,我看法子不對吧?”
認識魯行尚的人不少,有應和聲,也有人表示懷疑。
魯行尚拍著胸脯保證道:“這方子就是揚風大師提供的,這一點千真萬確,你們不用懷疑。”
“我告訴你們,不是揚風大師不願意現身,而是他的丹藥珍貴,一粒價值數百靈石,拿出來你們也用不起。八大商行不乏良藥,但都價值巨萬,不是我們散修能消耗得起的。”
此話確是實情,眾人聽了都信了大半。畢竟魯行尚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他的事跡早就被人挖掘出來,傳了許久,不得不信。
眼看著安撫住了眾人,魯行尚悄悄鬆了口氣,然後神色略微有些討好和諂媚地看向水靈月。
這些話全都是對方教他說的,許諾了不少好處,他這兩個月替對方辦事,已經嚐到甜頭了。
“讓讓,讓讓。”
就在此時,揚風抱著那口大鼎,氣喘籲籲地走了過來,一把將魯行尚撞開。
“砰——”
鼎爐落地,無比的沉重,轟鳴聲中,也吸引了全場人的目光。
“臭小子,撞死你大爺了,你抱著這鐵疙瘩過來幹什麼?”
魯行尚甩了個狗吃屎,吃痛聲中爬起,立刻破口大罵。
揚風一臉訕笑,摸了摸頭,似是有些歉意道:“還剩些藥渣,也許能有用處。”
這話一落,那些沒分到藥湯的武師,全都瞪大了眼睛,吞吐著喉嚨,將信將疑,但壓不住心中對救助的渴望。
“胡鬧!”
水靈月冷喝一聲,丹道藥理上,從來沒有利用藥渣的說法。再好的藥材熬煉之後的渣滓,也沒得用處,反而有毒,還得另外處置。
揚風自然明白這般道理,不過那事也是對一般人來說。他在這爐藥中加了清煞歸元散,那丹藥本就是洗練煞氣汙穢的。
所以在本質上,這鼎藥材雜質全被去除了。藥湯是廢水,藥渣才是寶貝。
“你們誰想試試,不過出了問題我可不負責。”
揚風根本不理會水靈月,當即招呼起來。
有些人戾煞侵身時日過久,這幾日已經精神恍惚,隨時都會走火入魔。此刻也沒了選擇,當即就有幾人衝出來,圍到藥鼎旁,雙手扒拉著,抓起藥渣就往嘴裏送。
這些藥渣除了藥材之外,還有蛇蟲鼠蟻,說來殘骸頗為可怖。
隻是生死麵前,也沒得選擇,讓他們活吞毒蛇毒蟲,恐怕也有人願意。
三下五除二,藥渣便被吞吃了大半,等水靈月反應過來,已經遲了。
“快把他們拉開,吃了藥渣是要死人的。”
這話才出口,李華根本沒時間反應,吃了藥渣的幾人卻是一陣顫抖,麵目中有黑氣閃過。
隨後便是大吼大叫,大哭大鬧,分明走火入魔了。
四周人被驚嚇的齊齊推開,那些喝了這一爐藥湯的人,更是伸出手指挖著嗓子,似是想要將藥湯嘔出來。
水靈月看到這一幕,麵色大變,又氣又怒,冷冽的目光凝到揚風身上,厲喝道:
“好小子,你是故意搗亂是吧!來人,給我拿下。”
揚風聽了這聲叱喝,故作驚慌恐懼,轉身就要跑,卻將那鼎爐推倒,壓倒了一個吃了藥渣的武師身上。
水缸大鼎爐,實在太重了,這個不幸的家夥原本瘋癲了,但被壓之下,吃痛難忍,整個人痛呼一聲,居然清醒過來。
“哎呦,我的腰,壓死我了。”
周遭人見到這一幕,齊齊呆住了,都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武師。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揚風爬了起來,試圖將爐鼎挪開,但氣力不夠,扭著瘦弱的身體,不停地晃著。那武師慘叫連連,殺豬一般,再沒了瘋癲模樣。
“小兄弟,你到底是要救人還是要殺人。”
魯行尚一陣無語,他剛才也被這爐鼎碰撞,所幸沒倒在身上,不然吃苦頭的就是他了。
腹誹歸腹誹,他還是過來幫忙,將爐鼎挪開。
那武師終於起身,搖搖晃晃,身體倒是無礙。畢竟是二階武師,身子骨紮實,陡然被壓了下,隻是因為陷入瘋癲狀態,沒有真元和力氣抵擋罷了。
“好了,我全好了。”
眾人詫異間,此人卻是驚喜地跳了起來,雙拳揮舞,真元轟出。盡管臉上還有黑氣閃過,但狀態明顯比之前好多了。
戾煞雖未盡消,但已經不成大礙。
“怎麼會這樣?”
水靈月驚呆了,她從始至終都對揚風不抱多大希望,她甚至認為吃了藥渣的幾人會被毒死。然而事實和她的猜測大相徑庭,更和丹道藥理駁逆。
“小姐,看來是歪打正著,我看另外幾個也沒真瘋,索性就用這爐鼎壓一壓。”
李華差使幾位武師,抬著爐鼎,對著大哭大笑的幾人“鎮壓”過去。
片刻後,吃了藥渣的武師全都恢複了清醒,每個人都神清氣爽,大笑連連,身心狀態明顯比之前好多了。
“水小姐仁慈,揚風大師的手段重現,此乃我等散修之福啊!”
魯行尚朗聲大喝,領著那幾位武師對著水靈月拜倒,公然拍起了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