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山澗河口,寒風更顯濕涼。
“你還好吧?”
揚風看著蹲坐在亂石堆上,蜷縮著身子,一臉嬌弱的墨傾城,不由得有些擔心地問道。
他和少女雖然接觸不多,但也清楚這姑娘年紀不大,經曆的世態炎涼卻是不少。性格極為敏感,也甚是剛強。此前鐵斛的猙獰麵目,對她恐怕是個不小的折磨。
“我沒事,跟可怕的事情我也見過,這不算什麼。”
墨傾城言語悠悠,低著頭,似是想著心事。
揚風歎了口氣,脫下自己的外衣,輕輕披掛在少女身上。
“謝謝!”細膩而又囁嚅地聲音,柔柔出口。
“你怎麼會到這裏來?”揚風有些好奇,城主府派鐵斛來藥穀鎮查探消息,在他預料之中。但墨傾城跟蹤到這裏,卻讓他有些詫異。
墨傾城終於抬起頭來,指著遠處垂首跪地的鐵斛,認真道:“我前幾日和他見過,他要殺甲天,被我攔住了。甲天告訴我,石川沒死。”
墨傾城輕柔的聲音略微一頓,然後便肅然道:“揚風,你快跑吧!石川是天命之子,城主府的實力更是遠超你想象,離開玄石城。”
揚風看著墨傾城明亮的雙眸,明顯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緊張和關切,想來也正是因為如此,對方這才尋到藥穀鎮,最終擋在自己麵前,為他爭取了時間吧!
“我知道。”
他微微點頭,心中複雜的情緒,沒有更多表示。
“你知道?”墨傾城微微一驚,“那你為什麼不跑?”
她難以理解,揚風實力眼光都不弱,眼下待在這裏,等著城主府尋上門來,這不是作死嘛!
“跑?我為什麼要跑?”
揚風笑了笑,轉開目光俯視藥穀鎮,淡淡道:“城主府並不如你想象地那般可怕,所謂的天命之子,也不過就是個笑話而已。”
“就這幾天了,我會將城主府連根拔起,至於那石川……”
“再殺一次便是!”
他聲音極為平淡,說著這般事,似乎無關緊要,順手而為,根本不足稱道一般。
墨傾城瞪大了雙眸,她有些呆呆地看著揚風。眼前少年論起年紀,說不得比她還小。然而口氣卻如此之大,似乎可以吞吐天地,這是她前所未見的。
“山澗口濕寒,喝點暖暖身子吧!”
揚風從儲物戒指內取出藥果靈酒,倒了一小壺,塞到墨傾城手裏。
此刻的墨傾城,還在想著揚風的話,有些分神,隻下意識地喝了一口。
“咳咳咳……”
靈酒很烈,入喉如滾油一般,嗆得墨傾城劇烈的咳嗽。她感覺到了靈酒中猛烈的靈氣,皺著眉頭咽了下去。
“這是什麼酒?”
腹中暖熱一片,靈氣翻滾,墨傾城驚異地問道,哪怕她不懂酒,也知道手中這壺酒非比尋常。
“妖族靈酒,多喝一點吧!我看你術道修為進階也快了。”
揚風笑了笑,旋即邁步衝著鐵斛走去。
盡管這鐵斛已經被製住,但魘夢魂印並非萬能的,它的威能受揚風修為所限,持續時間並不長。
“大夢玄經,魘夢迷魂!”
揚風嘴裏吟誦咒言,一手虛捧著黑色光團,其內那道虛影鐵斛,狀若瘋癲,大哭大笑,大吵大鬧。
魂印是玄師才能夠凝聚的精神法印,到了一定層次,一個念頭就能凝成陣法。
鐵斛的丹鼎玄法,虛空凝陣,實際上就是一種魂印。隻是他的魂印比較簡單,隻能當空凝聚精神印訣,威能還得借助陣法才能施展。
魘夢魂印乃是大夢玄經盜夢迷境第一個重要的魂印,借助此印,揚風可讓對手瞬間中招,墮入夢魘之中,難以自拔。
“鐵斛,你在藥穀鎮搜尋一夜,發現了薛家和百草堂暗中勾結的證據,探查到了我的蹤跡。”
“不日之後,我會回到玄石城,就躲在薛家一處偏僻宅邸,哪裏的地址是……”
揚風聲音陡然低了下來,湊近鐵斛耳邊,緩緩說出了一個名字。
垂首跪地的鐵斛,滿臉木楞,意識仍然不清醒,不過卻將揚風的話烙入了潛意識中。
人在迷糊狀態下,莫名接受的信息,會深入潛意識。一旦清醒過來,便會先入為主,而此前被人灌輸的信息,也會成為某種“事實”。
“魘夢魂印,散!”
揚風掐了道印訣,手中黑色光團,化作點點靈光,以某種咒印一般的軌跡竄入鐵斛腦海。
鐵斛身形陡然震了下,然後搖了搖腦袋,抬首看著揚風,一臉狐疑。他不僅認不出揚風,甚至於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回去吧!”
揚風揮了揮手,鐵斛好似傀儡一般,微微點頭,然後轉身就走。隻是他舉止僵硬,整個人完全就是提線木偶。
“就這麼放他離開?”
墨傾城走了過來,身子微微有些搖晃,滿臉熏紅。
“你喝醉了?”
“我沒有!”
“那休息會兒吧!”
揚風扶著墨傾城,對方搖搖擺擺,揚風好不容易才安撫她坐下。幾個呼吸的功夫,墨傾城便依靠在揚風肩頭,竟是睡著了。
“這丫頭……看來內心傷痛不少啊!”
揚風苦笑著搖了搖頭,抬腿盤坐,閉目凝神,氣息也漸漸平緩下來。
清晨,金色的陽光灑在山澗口,泉水激蕩,浪花映射著朝陽,閃耀出寶石一般的光芒。
山泉穀溪彙聚,嘩嘩而下。
河道下方,陳鬆彎著腰,後背上馱著一隻大口袋,整個人累得氣喘籲籲。
“風少,風少。”
“東西我帶來了,一樣都不缺。”
隔著老遠,陳鬆便叫喝,言語中有些興奮,但聲音卻是斷斷續續。
他爬上了山崗,一眼便看到盤坐巨石上的揚風,放下鼓囊囊的大口袋,剛要揚聲叫喝。此時,他陡然看到揚風肩頭依靠的墨傾城。
“咦?這少女是誰,怎麼跟風少在一起?”
陳鬆聲音裏透著狐疑,他卻也是個激靈的主。喉間叫喝的嗓音陡然吞下,然後雙手提留著大口袋,顫顫巍巍,對著揚風挪去。
“風少,東西我帶來了!”
到了近前,陳鬆壓著聲音,生怕驚醒那少女,就差在揚風耳邊低語。
“辛苦你了。”
揚風睜開眼睛,目光澄澈,對著陳鬆微微點頭。
“不辛苦,不辛苦。”
陳鬆連連擺手,似是有些害羞,他又想起了什麼,趕忙歉意地問道,“風少,我沒打擾你吧?”
“打擾我什麼?”揚風靜靜地看著陳鬆。
陳鬆立刻感覺到了尷尬,他看了揚風身旁依睡的少女,努努嘴,剛要說什麼。
此時,墨傾城陡然清醒,她打了個哈氣,伸了個懶腰,一雙小拳頭揮舞向天,少女尚未發育完全的身段,卻是玲瓏畢現。
“咕”
陳鬆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下口水,揚風目光陡然掃來,嚇得陳鬆趕忙低頭,眼觀鼻鼻觀心,如老僧入定一般。
“這一覺好舒服呀!”
墨傾城還眯著眼睛,根本不知道身旁是什麼狀況,她扭了扭腰肢,俏臉上盡是飽睡後的滿足。
“墨姑娘醒了便好。”
揚風這時才開口,聲音溫和,落入墨傾城耳中,卻有如驚雷。
“我怎麼會在這裏?”
少女一臉錯愕,顯然是睡迷糊了,昨夜發生的事情,一時還沒想起來。
她一臉驚詫的看著揚風,此時才發覺,她和揚風靠的很近,她趕忙挪開一小步。然後她又發覺自己披著揚風的衣衫,俏臉瞬間暈紅,惱怒地就要對著揚風嗬斥。
隻是這一刻,她注意到揚風肩頭一小塊濕漉漉的衣衫,那分明就是她熟睡時流下的口水。
“我……你……”
墨傾城往日向來清冷,性情高傲,不假旁人半分辭色,不過眼下她卻是羞惱地說不出話來,一張俏臉埋入巴掌之中,似是無臉見人。
“姑娘不必拘謹,修行男女,行走在外不拘小節。”
揚風淡淡一言,一旁的陳鬆卻是抬眼偷看,他心中對墨傾城有無數的疑問。
“這麼早趕過來,東西都齊了?”
揚風瞥了陳鬆一眼,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
“齊了,東西都在。我昨夜尋了大半夜,還是劉供奉相助,這才置辦齊全。今天一早城門剛開,我便趕了過來,這不……”
陳鬆趕忙應聲,然後訕訕一笑,摸著腦袋,似是非常歉意。
“既是如此,那就開始吧!”
揚風並不在意這片刻的插曲,他提著一口袋材料,走到山澗口,一股腦將裏麵的布陣材料全都倒出來,裏麵大塊大塊,五顏六色的礦石,稀奇古怪。
估摸著種類有上百種,哪怕就是老礦工,陡然見到這麼多,想要辨識挑選出來,恐怕也需要不短的時間。
揚風卻隻是掃了一眼,單手微微一點,神識卷動而出,有十數塊礦石自行懸浮而起,飄蕩在他身前。
他雙手一陣揉搓,有幾塊靈礦簌簌裂開,碎裂為齏粉。剩下的卻被“打磨”,有了固定的形狀。
“去!”
他一聲疾喝,這些被處理過的礦石便激射而出,沒入了山澗口兩岸亂石之中。
咻咻咻
片刻間,靈光激射而起,凝成光幕,好似堤壩一般,山澗口流淌的泉流,居然被蓄積起來。
“你在布陣?”
墨傾城驚奇地走過來,她也是術士,雖然隻是一階玄徒,但天賦卻是不弱。
“嗯。”
揚風輕輕應了一聲,沒有多加理會,言辭極是淡漠。
墨傾城眉頭微微一皺,昨日的事情完全記起來了。她對揚風的觀感已經好了很多,往日清冷高傲的性子,都微微收斂。
然而揚風卻不知道怎麼回事,隻過了一夜,對她卻如此冷淡,宛若陌路人。
“姑娘,我家風少這是在改造天地,他要為我藥穀鎮布置聚靈陣,這可是了不起的大功德。”
陳鬆嬉皮笑臉,對著墨傾城誇讚揚風,最後還替揚風解釋了一句,“風少必須得全神貫注,一時沒精力照應姑娘,還請姑娘體諒,風少他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