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隻覺得渾身上下透露出一種炙熱的感覺,雖然每天吃不飽,但是他的心髒依然強勁有力,每一次收縮和膨脹都會把大量的血液輸送到身體各處,此刻他在雜亂的戰場甚至隱約聽見了如同大河奔流不息的聲音!那是他的血液在流淌!
這個命運悲慘的強盜竟然憑借著孤擲一注的置之死地而後生做出了突破!無師自通進入了鍛體的境界,這樣即使沒有係統的學過武藝,也可以算在江湖上登堂入室了。
以呂守道的眼力自然也發現了黑狗的變化,不由得興趣大增,暗道此人的天賦著實不錯。一方麵因為他的習武天賦,再加上這人也隻是貪財貪色,並沒有對自己產生什麼實質性的威脅,所以呂守道手下留情了。
別說這個黑狗是潛力爆發,臨時突破,就算是讓他拜在名師門下,再學上三年也不是呂守道的對手。所以呂守道應對起來很是舉重若輕,一派怡然。
隨著時間推移,黑狗的心越來越往下沉,先前雖然有三個夥伴的大腿被斬斷,但是這些人本來就是亡命之徒,性子堅韌,敢於麵對強大的對手。雖然一開始還有些畏懼,但是在黑狗的帶頭衝鋒下,頓時也揮舞著武器劈頭蓋臉的向呂守道打去。就連先前那些倒在地上的三個倒黴鬼,此刻也咬緊牙關,愣是不再叫喊出聲,他們知道沒有意義的大喊大叫也隻是讓夥伴們感到焦慮和不安,極為影響士氣,所以紛紛折斷一截木頭,死死咬在嘴裏,疼的額頭冷汗直冒也不再發出一聲大喊。
呂守道一邊輕鬆的把所有攻擊接下,一邊還有空注意到那三人的舉動,不由得對這些人的評價又高了一份。他哪裏知道這些人本來就是一個村子的,因為倍受屯長的壓迫,直到黑狗再也忍受不住,拉起一隊人馬,他們憤然把屯長殺害,搶奪了一筆原本就屬於他們的財寶,然後就背井離鄉來到北方幹起打家劫舍的生意。而平日裏就買一些糧食種子,開荒當貧農,倒也可以勉強度日。因為這些遭遇,所以這十幾人看上去亂哄哄的,但是極為團結。
呂守道手底下越來越輕了。他自然知道夏國已經傳承了數百年,從裏到外早就腐朽不堪,就連一個小小的屯長這種不算官員,甚至不在編製裏的職位都可以貪汙腐敗,可想而知這個國家被蛀蟲腐蝕到何等地步!這些人也並非是天生的惡棍,隻是被生活所迫,不得已為之罷了,所以呂守道沒有下死手,就連對於先前那變成殘廢的三人他都有一絲後悔之意。
就算呂守道處處留情,可是那黑狗卻越來越瘋狂,他眼睛赤紅,一把大砍刀舞的虎虎生風,但是呂守道就好像一朵落在水裏的蒲公英,黑狗這邊微微一用力,蒲公英就順著水流遠遠蕩去。
那些雜兵們的攻擊更不用說了,呂守道一個扭身就可以輕巧的躲過去,而且呂守道的寶劍為了避免誤傷,此刻也回鞘,每當那些強盜想要繞開呂守道去進攻那個車隊,呂守道就會用劍鞘輕輕在身上一點,隨後就會產生一股麻痹感,令他們再也無法動作。
所以激戰到現在呂守道幾乎都沒有後退半步。
初入鍛體的黑狗體力不錯,但是許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此刻也如同一個跋涉了千裏的旅人一般,已經接近力竭了,可是眼前這個白衣少年依然冷靜,總會用最優美的動作把自己的一次次進攻化解,讓自己感覺前所未有的沮喪。他不怕失敗,可是就在那三名同伴變成殘廢後,他就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必須向前,就好像身處一個燃燒的荒原,隻有不斷奔跑才能在被燒死前找到荒原中心的小池塘。那個錢袋裏的錢也僅僅夠三人的醫療費罷了,現在他們變成了殘廢,就必須有人去照顧,這又是一筆看不到盡頭的開支。
黑狗眼前一黑,頭腦傳來一陣陣眩暈感,再也支持不住,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些強盜本來就是靠著黑狗的勇氣和悍不畏死作為支持戰鬥的動力的,現在一看老大的表現就像是在怡紅院呆了整整三天的模樣,再也不複先前的“勇武”,頓時泄氣了。他們也累的不輕,丟掉武器,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呂守道還是先前一般,悠然自得,大氣都沒有喘一口。他自從武藝大成,對待敵人往往都是一擊必殺,很少有人可以在他手上堅持三個回合的,現在這持續足足一炷香的戰鬥遠遠超出了以前所有的戰鬥,但是呂守道卻還還是沒有疲憊的感覺,因為對手太弱,他也是僅僅憑借技巧就把敵人阻擋住,對於體力的消耗很小的。
呂守道笑著說道:“怎麼不打了?你們認輸了?”
黑狗想咽下一口唾沫,但是喉嚨無比幹澀,他眼睛渙散,微微一扭頭,竟然發現一朵紫色的花朵,不由得心中既有些驚喜,又有些苦澀,他伸出手帶著虔誠和一絲神聖的表情輕輕揪下那朵紫色花朵,貪婪的塞進嘴裏,如同傳說中的糖一樣甜,又有一些奇特的香味,就好像……就好像那些廉價的妓女洗完澡後散發出來的體香,不帶庸俗的胭脂和銅臭。這種叫聖女花的花朵是黑狗來到北方時才發現的一種美食,他沒有告訴任何一人這種花的美味,就好像保護自己僅有而且卑微的秘密,因為他知道一旦其餘人知道這種花可以吃的話,那麼他恐怕再也看不到這些美麗的花朵了。黑狗把這些聖女花看作自己前世的愛人,她以這種方式來和自己見麵,所以他每找到一朵聖女花,就會小心翼翼的保護起來,甚至有一段時間他餓了足足兩天,但是他倒在地上依然癡癡的看著一朵聖女花,沒有絲毫“侵犯”的意思。就在他意識迷離的時候,他隱隱約約仿佛看到一個美麗的少女和自己接吻,那種甜美的感覺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後來醒來後,他發現那朵聖女花已經隻剩下根了。
再弱小的存在也可以擁有卑微的溫柔,沒有經過俗世的腐化,即便經過悠長的歲月,也可以保持一如既往的純潔,如同老了後,頭發白了,睡意昏沉,在爐火旁打盹,依然可以清晰的夢到曾經的青蔥。
“老大……老大……”尖嘴猴腮的那個瘦弱男子帶著哭聲喊道。
聽到喊聲,黑狗清醒過來,把嘴裏不知咀嚼了多久的“聖物”吞咽下,一股清涼感從腹中升騰而起,他的眼光複雜而又深邃,抬頭看著那個白衣少年,又看了看遠處的那個蒙麵女孩兒,暗地裏歎了一口氣。
“啊……大眼!半虎子!溜溜蛋!你們怎麼啦!”一聲驚呼從不遠處傳來。
黑狗心中有種不妙的感覺,扭頭看去,一個明顯麵黃肌瘦看上去不滿十六歲的少年渾身鮮血,表情慌張,匆匆跑到黑狗的麵前,哭泣的說道:“老大,他們……他們沒氣了!”
黑狗隻覺得眼前一黑,眼淚忍不住流下來。那三人被斬去雙腿,即便是醫術再高明的大夫在缺少藥材的情況下也不敢說可以保住他們的性命,畢竟出血量實在太大了。所以一炷香後,他們已經因失血過多而死去。
呂守道也沒有想到發生這樣的事,不由得有些愧疚。還是得怨自己心性修為不夠,猝不及防下被一個從沒有修煉過的普通人用怪力逼退幾步,自覺丟了麵子的呂守道出手忍不住重了些,雖然後來極力挽救,但是過錯已經犯下,再也無法彌補。
黑狗出奇的沒有憤怒和仇恨,他隻是平靜的看著呂守道,他知道對方沒有殺自己這一行人,肯定是有原因的,但是無論是因為什麼,最不濟也是被送到官府,然後被官府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一輩子關在不見天日的牢房。相比他們,那死去的三人反而有些幸福了。
無論怎麼反抗都擺脫不了悲慘的命運,這就是自己的宿命,沒有理由,沒有埋怨,起碼……起碼剛剛自己還吃下了一朵聖女花,這恐怕是留在世間唯一的溫情了。
黑狗望著呂守道,嗓音有些沙啞的說道:“你想怎麼樣處置我們?”
呂守道眼睛真誠,說道:“對不起,我沒有把握好出手的力度,導致你們死去三人,不過我會給你們一筆錢的。”呂守道掏出一張三百兩的銀票,這是他最大力度的賠償了。
黑狗呆呆的接過銀票,上麵的印璽他是不會看錯的,而且防偽金線完好無損,看來不是假的。
呂守道看到黑狗接下銀票,心中的歉意稍減,他說道:“既然你們接受了這筆錢,那麼我們就要走了。雖說我殺了人,但是畢竟是你們搶劫我們在先,所以……這些障礙物還是請你們清理好,不然……不然我就要收回這銀票了!”呂守道雖然是有君子之心,但是卻不是愚蠢的大好人,這些人雖然可憐,畢竟是強盜,不知有多少人命壞在他們手中,所以呂守道聊表一下歉意後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黑狗沒有反對,他咳嗽幾聲,說道:“這一次我們踢到鐵板上了,我們認栽!一刻鍾後我們就把道路給你們清理好!”說完掙紮的站起來,大聲說道:“兄弟們,我們這一次雖然死去了三個兄弟,但是卻足足收獲了三百兩銀票,還有三十兩金子!我們完全可以收手了!”
那些強盜並沒有看到先前那個錢袋,沒有想到裏麵竟然有三十兩金子!這可是一筆巨款啊,養活一家老小數十年都沒有問題。一聽黑狗這話,其餘人臉上浮現難以抑製的喜色還有貪婪。
黑狗說道:“還能動的都站起來!來把這些礙事的東西搬走!”
沒有人還坐在地上,他們雖然精疲力盡,但是骨子裏卻是不服輸。所以,所有的強盜都開始清理滾石和橫木。
紫雷一直在關注呂守道,在與那些強盜作戰時,呂守道的實力隻是顯露了冰山一角,但是僅僅這冰山一角都讓紫雷為之動容,不由得感歎這個世上天才真是不少,想當初自己和他這麼大的時候還在站樁吧。
後來又看到呂守道處理那些強盜的手段,更是忍不住點頭。實力強大的人都有傲然的心理,雖然可以看出來呂守道也有一些傲氣,但是卻不乏仁者之心,這就難得了。
總之紫雷對呂守道這個貌似很有可能成為自己女婿的少年英才很是滿意。
紫靈的母親憐兒更不用說了,她看人隻有一點,那就是是否善良,呂守道有大善之心,處處忍讓,彬彬有禮,讓人為之折服。
最重要的是,憐兒還特別注意到了紫靈的反應,那種含情脈脈,羞澀但是又有一些期待的表現讓她確定寶貝女兒也是真心愛上了眼前的這個少年。
呂守道笑著走到紫雷麵前,深深鞠躬,態度恭敬。“侄兒呂守道見過伯父!”然後又對著憐兒鞠躬說道:“見過伯母!”
紫雷哈哈大笑,說道:“好好,我這女兒麵皮薄,什麼都沒有對我們說,直到現在我才算是見到我這未來的女婿!”
呂守道聽到紫雷的話,心中狂喜,他和紫靈風關係畢竟也隻是私底下確定的,沒有得到對方的父母同意,如今一看事情進行的很是順利,紫靈的父親貌似完全同意他和紫靈交往。
憐兒也溫柔一笑,說道:“果真是少年英雄啊,實力不錯,又有純善之心,看來紫靈將來會很幸福了!”
一旁的紫靈臉上一紅,啐罵道:“這傻子知道什麼是幸福嗎?”
呂守道認真的說道:“能每時每刻看著你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紫靈心中不禁暗喜,低著頭不再說話。
這些強盜雖然已經疲憊不堪,但是效率還是不錯的,不到一刻鍾道路就清理出來了。
呂守道坐在第二輛馬車上,和紫靈同在一處狹小的空間,嗅著旁邊不時傳來的淡淡清香,呂守道一時間心頭火熱。
馬車走了一段路,突然又停了下來,呂守道心中奇怪,難道又遇到麻煩了嗎?
“呂公子,那個強盜要見你……”老傅的聲音從馬車外麵傳來。
呂守道心中更加奇怪,難道那群強盜是嫌錢少嗎?不由得他的臉色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