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鐵一般的證據麵前,崔民幹終於俯首認罪,供出了陰弘智及李佑的下落。
當程處亮在崔家的悅民酒樓的地窖中搜查到陰弘智時,他已是一副衰敗模樣。
經曆了這麼多天的幽禁,好不容易逃離出府,又被藏在幽暗密閉的地窖裏,任誰也不會好過。
他仍是身材高大,麵容英朗,但卻少了很多生氣。
當他被帶到程處亮麵前時,已是麵容灰敗,五官顫栗。
他並不發一語,隻是瞪著程處亮,雖是有氣無力,但程處亮還是能從他的眼裏讀出怒意。
那是下落被發現的無能之怒。
程處亮冷冷道:“想不到咱們還有再見的一天!”
陰弘智並不說話,但卻已將頭垂下。
這似乎是一種認命。
但他的動作緩慢而堅定,似乎猶帶著不屈。
“我已拿到崔家商隊的路線,隻怕那商隊出不了洛州,就能被我的人追上……”
程處亮盯著陰弘智低垂的臉,道:“到那時,你們甥舅二人又能重聚了。”
這是程處亮的計策,他故意透露追捕李佑的情形,以觀察陰弘智的反應,來推斷錦衣衛的動向是否有誤。
陰弘智還是不說話。
但是他卻抬頭看了一眼程處亮。
這一眼,讓程處亮覺得似曾相識。
那是一種陰鷙銳利的目光,滿含著慍怒,似要吃人一般。
程處亮不禁感歎,不愧是嫡親姐弟,這陰弘智的眼神,與他的姐姐陰妃幾乎是如出一轍。
這眼神之中的慍怒,讓程處亮定了心神。
他會生氣,就說明自己的話起了作用。
錦衣衛的方向沒有錯。
揮手讓人將陰弘智帶下去,程處亮悠然坐上馬車,趕回大學堂。
他現在隻等著錦衣衛一路沿著崔氏商隊的路線,追蹤下去。
錦衣衛輕車簡從,速度當然要快過商隊許多。
程處亮有自信,錦衣衛能追上商隊,抓住李佑。
靠在馬車之上,程處亮的心中一直在回味著陰氏姐弟的眼神。
他很奇怪於自己的觀感。
同樣的眼神,在陰妃身上,程處亮看到的是隱隱的得意。
而在陰弘智眼裏,他能看出的卻是滿滿的慍怒。
大約是自己的心境不同,所得出的結論也就有了區別吧!
程處亮笑了笑,他隻能這樣解釋。
馬車很快到了大學堂,程三過來將錦衣衛的飛鴿傳書遞了過來。
程處亮看了看,依上麵所說,錦衣衛已一路追到了陝州邊境。
他們從經過的旅店驛館處打探到了商隊的下落,也確定了商隊中的確有一名瘸腿的青年。
在拿出畫像讓旅店中人指認之後,錦衣衛已經能確定,那瘸腿青年正是李佑。
陝州距離下一站的洛州,走官道還有一百多裏,以商隊負載了大量貨物的行進速度,最快也要一天時間。
根據錦衣衛的推斷,他們應該能在到達洛州之前,就截住崔氏商隊,抓獲李佑。
這比程處亮預想的還要再快一些。
飛鴿傳書速度雖快,但也需要時間。
程處亮推斷著,這時候,錦衣衛應該已經拿下李佑了。
一得意,他又回味起陰妃的那個眼神來。
這陰妃怕是再也無法得意了……程處亮暗道。
但正在此時,陰弘智與陰妃二人的眼神卻在程處亮腦中交錯起來。
程處亮心裏突然生出一個激靈,他迅速警醒過來。
再重新思回憶陰弘智的眼神。
程處亮這才體會到,陰弘智那時,並不是在發怒。
而是在得意!
順著陰弘智的得意眼神,程處亮已然猜到,這李佑不會那麼容易被擒。
他們還有後策!
“來人,將陰弘智帶上來!”
程處亮迅速向錦衣衛喊道。
稍過片刻,一臉衰敗的陰弘智被帶到了程處亮的書房。
他咳嗽了幾聲,便站在原地等候程處亮發落。
心中有了提防,程處亮再看陰弘智,怎麼看都覺得他此刻似是豪無懼色,成竹在胸。
程處亮決定先詐他一詐。
“陰大人,將你召上來,是為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的人已經在追到了洛州,抓住了李佑。”
程處亮細細盯著陰弘智,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陰弘智此時已經輕輕地“嗤”了一聲。
但他還是沒有開口。
此人果真狡猾無比,他一直保持沉默,就是不想自己的任何言語表情,透露出些許端倪。
但程處亮已從他剛才細微的表情變化中,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他們的確還有後招。
但是,那後招究竟是什麼呢?
程處亮繼續推敲。
現如今,錦衣衛已經確定了李佑的下落。
無論如何,那商隊已逃不離陝州之地。
而李佑若想避開錦衣衛的追捕,隻有一種可能……
離開商隊!
程處亮心中一驚,他再看了看陰弘智,陰弘智此刻仍是麵不改色。
難道他甥舅二人最初的計劃,就並非一直跟隨崔家的商隊?
難道在半途之中,李佑會脫離隊伍,改道而行?
想到這裏,程處亮再也坐不住了。
他迅速帶上之前到過陝州的錦衣衛,一路出城向西進發。
這一次沒有再乘坐馬車,他選用了快馬,盡力節省時間,向陝州方向疾馳而去。
負擔著輜重的商隊速度並不快,一日最多也就百來裏路。
而追蹤他們的錦衣衛,雖然速度要快得多,但畢竟要沿途確認路線和商隊行跡,一日最多也隻能走個兩三百多裏。
但程處亮此行的目的地很明確,就是陝州。
畢竟李佑出現在陝州,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所以,他的速度要比追蹤的錦衣衛更快一些。
自長安到陝州近四百裏的距離,一日便能趕到。
程處亮此刻尚不能推測出,李佑到了陝州之後,會不會直接脫離商隊。
他也無法確定,李佑脫離商隊之後,會逃往哪裏……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一刻都不要耽擱,迅速趕赴陝州。
倘若到時李佑已被捕,程處亮便當白跑一趟。
若是李佑不在商隊中,那無論如何,他也要盡力在陝州將李佑捉住。
他都不願給李佑一絲一毫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