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酒喝得極其暢快。
他現在坐在馬車之上趕回自己的神威王府。
在他身旁,是陪伴相送的心娘。
酒喝得酣暢淋漓,程處亮已有些暈了。
“你那老爹實在麻煩,我這不是還清醒著嘛,何必讓你辛苦跑一趟!”
他向心娘吐槽著張卜魚。
臨走之時,張卜魚說了千遭萬遭感激的話,又讓心娘親自乘車相送。
這叫程處亮有些尷尬。
他堂堂七尺男兒,哪能讓一個女子送自己?
“反正府裏的馬車也跟在後麵,倒也不會太麻煩!”
心娘溫婉道。
她說話軟糯香甜,真叫程處亮心中遐想連篇。
程處亮不由自主地側歪著身子,將頭搭在心娘肩上。
他能感覺到心娘的身子在發熱,她的心跳很快,呼吸也很急促。
按程處亮平日的風度,此刻早該將頭挪開了。
但此刻酒勁正濃,他怎麼也挪不開身子。
試圖找些話題,衝淡現在的旖旎氣氛,程處亮開口道:
“張縣令……對你倒是關愛有加,你往後可得好好孝順他……”
這本是句無所謂的廢話,直到說完,程處亮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鬼使神差地說出這麼句沒用的話來。
他隻覺得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自己怎麼堅持,也漸漸癱軟下去。
他隱隱聽見一句“心娘知道”,而後便被酒意沉沉拉進夢鄉,再沒辦法抽出意識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程處亮突然驚醒,他這時再一看,自己仍是睡在心娘身上。
不過此刻已由枕在她肩頭,變成躺在她的腿上。
程處亮立馬起身,尷尬道:“實在是失禮了,冒犯心娘了!”
心娘搖搖頭,淺淺一笑:“殿下不必多禮,心娘能為殿下效力,乃是心娘的福分!”
程處亮這時才覺察到馬車已停了下來
他向外探了探,此時天色已黑,自己竟不知不覺中睡了這麼久。
再看心娘此刻輕揉大腿,想來她的腿已經發麻了。
程處亮心頭一熱,心娘那嬌弱的小身子,竟願這般照顧自己。
許是知道程處亮此刻心中所想,心娘解釋道:
“我看殿下睡得正香,便讓家仆先不要抬您回府,怕將殿下驚醒了。”
程處亮感歎心娘體貼入微,他開口道:
“倘若無事,不如進去喝杯熱茶……”
心娘點了點頭。
程處亮不再猶豫,掀開車簾,領著心娘進了廳堂。
待家仆準備茶水,程處亮突然想起之前那句“心娘知道”,他不由開口問道:
“你可知今日張縣令對我說了什麼?”
心娘冰雪聰明,程處亮料想她知道張卜魚那會兒將她支走,肯定是說了什麼。
心娘點了點頭,道:“當是為了那崔名亮之事!”
這話叫程處亮一驚,他沒想到心娘竟有如此聰穎。
她是如何猜到的?
懷著這份吃驚,程處亮問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此時家仆已將茶水奉上,心娘淺淺抿了一口,才道:
“早先時候,見爹爹悶悶不樂,心娘便知道一定出了大事……再結合先前崔名亮曾幾次三番找我獻殷勤……”
說話間,心娘的神色已經黯淡了下去。
這崔名亮之事,顯然已困擾了她許久。
程處亮暗歎一口氣。
但緊接著,心娘又抬起頭,她的臉上閃著慧黠的光彩:“殿下可知道,之前我曾多次參加詩會,在京中姐妹裏多次奪魁,是為了什麼?”
程處亮一思慮,而後才恍然道:“你是為了揚名,以阻止崔名亮對你的騷擾!”
心娘抿嘴甜甜一笑,點了點頭。
程處亮不由感歎起心娘的聰明來。
她深知自己家中背景並不深厚,遠不及那崔名亮。
所以,她便經常出現在長安女子組織的詩會,以此揚名。
參加詩會的,多是一些富貴人家的女子,有了這些人的支持,那崔名亮便不敢再無端招惹她。
程處亮不禁感歎,心娘如此病嬌的外在,竟有這般堅韌的內裏。
心娘這時又期期開口:“其實……心娘並不喜歡拋頭露麵,還是願意獨自在家中讀書作詩,那樣的日子比較有趣。”
程處亮點頭,的確,心娘這般傳統的女子,理應更喜靜而不愛動。
他又打趣道:“那你跑去接觸招陽,又跑到大學堂去見我,也是為了借我的聲名,去對抗那崔名亮?”
他說話的語氣已很是小心,爭取讓心娘聽出自己是在調侃。
但他的調侃還是失敗了。
“不不,不是這樣的!”
心娘有些急了,這是程處亮第一次見心娘焦急的模樣。
她站起身來,兩隻小手絞在一起,蹙眉咬唇,半露貝齒。
“心娘是真的崇拜殿下,並非存著功利之心!”
程處亮見心娘這副焦急姿態,心中不免覺得有趣。
有時候,引一個向來冷靜的人為你的話著急,也是一種頗有成就感的享受。
他招手示意心娘坐下,笑道:“我不過是玩笑罷了,你為保全自身而想出妙計,是值得人尊敬的奇女子。”
此刻酒意和睡意全然散去,程處亮愈發想要找人聊聊。
於是他又開口撩撥道:“那心娘究竟崇拜我什麼呢?是做詩嗎?”
心娘搖了搖頭,這令程處亮頗為意外。
心娘這時又開口,解了程處亮的疑惑:
“其實殿下的詩才文采,自是極好的,心娘也極為尊崇。隻是……
“隻是心娘更偏愛殿下威震寰宇,掃平天下的英雄氣概。”
程處亮此刻對心娘更添興趣,這一個酷愛詩書的弱女子,竟不是因為詩才而崇拜自己,反倒是因為自己的軍事上的功績。
也許正印了那句話吧,人總是對自己所缺少的特質有所偏執。
心娘氣質嬌弱,反而更欣賞武功卓絕的英雄人物。
便是衝著她對自己的這份崇敬,程處亮也要給她一粒定心丸。
他起身走過去道:“你放心吧,那崔名亮奈何不了你,那崔長史也奈何不了你爹爹。有我在,一切自然雲開霧散,終現光明。”
遣家仆送走心娘,程處亮依然精神飽滿。
“程三,去喚錦衣衛來,叫他們替我查查,這雍州長史到底是個什麼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