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程處亮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見這燕王李佑。
李佑身形高大魁偉，眉目如刀刻斧鑿，當真是一副威猛男兒的好皮囊。
但他此刻的表情有些讓人作嘔。
說不上猥瑣，但確實過於自負張揚，給人一種小人得誌的感覺。
在他的身後，另有一壯年男子，那人三十來歲，劍眉上揚，目光犀利明亮，唇上還有兩撇幹淨利落的八字胡。
正是禦史中丞陰弘智。
他此刻也是麵帶自信，但他的神情就比李佑要踏實穩重得多。
李佑與陰弘智身邊，各立著兩個男子。
正是以李榮伯為首的李家四兄弟。
“居然都來齊了，不錯！”
程處亮卻並不慌張，他微微一笑，麵上竟全是淡然。
那李佑又開口了：“程處亮，此番你是插翅難逃，不若降了吧，我倒能饒你不死！”
程處亮差點沒笑出聲來。
這李佑臉皮當真堪比城牆，如今這等情形，鬼才相信他說的投降不死之說。
再說，李佑的罪行已全暴露在程處亮麵前，他怎麼可能會放過這裏的任何一個人？
程處亮忍住譏笑李佑的衝動，朝那邊郎聲道：
“燕王殿下，你不會就想憑著這麼些人，便來拿我吧？”
院中雖是有不少兵士，但僅憑他們這些人，錦衣衛完全有把握能盡數格殺。
“哼！”
李佑冷哼一聲，而後陰惻惻道：“你不會到了這會兒，還想著能逃出去吧？”
他麵色一凜，而後拍了拍掌：“便叫你看看，我布置了多少兵力來對付你！”
隨著他的掌聲，宅院後門應聲而破，又有一隊兵士從後門闖入，圍住正堂後側的那處小門。
而此時，無論是前院，還是後院，牆頭上都豎起數張弓箭。
整個宅院的周邊，都已被李佑的人馬圍住，隻待李佑一聲令下，隨時都能將這正堂射個通透。
“怎麼樣？這陣勢……夠對得起你神威王的威名了吧！”
李佑仰天大笑。
的確，在這樣一個不大的宅院周圍，此刻已有上千人守候在四周，這等規模，何其宏大壯闊？
程處亮此刻麵色鎮定，他掃了一眼四周院牆之上的弓箭手，笑道：
“看來殿下早已做了萬全的準備……”
“那是自然！”
李佑神采飛揚。
此刻看著程處亮被自己圍在堂中，李佑心中已興奮激動到了極點。
他上前一步，與持槍兵士並排，開口向程處亮笑道：
“你當你那點小伎倆，能糊弄得了本王？早在你讓萬年縣令查那宅子之時，本王就知道你已經盯上了我，而後當你查到榮升書坊之時……”
他此刻臉上仍掛著笑意，嘴臉繃得很是猙獰，似很是得意自己的計劃。
“我便令人假作被你跟蹤，將你的人引到這處宅子來……”
他不再盯著程處亮，而是眼眶繃緊，低頭盯向自己身前的地麵，似在回憶。
忽地，他猛一抬頭，又望向程處亮：“我料定你會帶人前來，早就在四周布了眼線與防衛，就等你一過來，就將你拿下！”
“好，果真是好計策！”
程處亮也不禁為其鼓掌：
“隻是……我好奇的是，你為什麼有把握我會親自前來？”
這是整個計劃中最為關鍵的點，任誰都懷疑，李佑為何能斷定程處亮一定會親赴昌樂坊？
李佑笑道：“因為你我都是一樣的人，自信能掌控一切的人！”
“自從與你為敵，我早已將你此前的一切事跡都仔細研究過。無論是怒打李晃，還是強闖鄖國公府，你每次都身先士卒，領人親自登門……”
他的笑容近乎癲狂，這與他那刀削般的堅毅麵龐極為不稱。
當聽到陰弘智提出故意泄漏宅院位置的計劃時，李佑便被這計劃深深吸引。
他深知程處亮定會親自趕往昌樂坊，他深知這樣自信果決又充滿行動力的人，不會放過親自揪住他李佑罪證的機會。
而李佑也是同樣的人，本來今天他不必出現在現場，但他還是來了。
程處亮笑道：“正如你現在這般？”
“不錯！”
李佑道：“親眼看著自己所製定的計劃順利實施，親眼看著對手被自己撕碎，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此話一出口，一旁的李家幾兄弟這才明白過來，為何燕王殿下會如此確信，程處亮會親自前來。
他們先前還在擔憂，程處亮會不會親自前來昌樂坊。
他們擔憂這個計劃太過粗糙。
直到現在，他們才知道，燕王殿下，竟已將程處亮的心理和習慣，都摸得清楚透徹……
如此精妙的算計，實在超出他們的預料。
這時，他們才深深為自己之前懷疑李佑的計劃能否奏效而懊悔。
原來是他們算計不周，才沒有預想到燕王殿下布置之精巧，規劃之完備！
如此精心完備的計劃，這程處亮怎能不中計？
此時再看向李佑，四兄弟的眼中隻有崇敬之色。
而陰弘智此刻也頗為得意。
他可謂是這項計劃的始作俑者。
但關於此計能否真正獲得成功，他此前一直是不敢確定的。
最初設定此計之時，他隻是念著，程處亮遲早能查到昌樂坊，不如主動出擊。
但後來計劃開始實施，他的心中思緒漸多，便開始迷茫起來。
但凡思慮過重之人，或多或少都會對自己的計劃有諸多懷疑。
當他懷疑自己時，李佑站了出來。
他堅定地認為此計並無漏洞，定能最終順利施行。
如今此計大獲成功，陰弘智不止是得意，更是對李佑的果決感到欣喜。
這何嚐不是一種成長？
他看著李佑性子一天天暴戾，看著李佑玩心漸重。
此前，他曾一直擔憂，李佑不堪大任。
但他此刻方才覺察到，或許果斷直接，也是一種智慧！
此刻看著場中一切，看著程處亮被眾人圍堵在堂中，隨時都會命喪當場，陰弘智心中無比暢快。
“程處亮，你的死期到了，束手就擒吧！”
李佑抬手直指程處亮，言辭犀利，氣勢威武。
但程處亮此刻卻並無半點畏懼之色。
他低頭冷笑了幾聲，而後又搖了搖頭，仿佛很是不屑。
“你的表演該結束了吧？”
程處亮此時抬起頭，眼中精光乍現：
“現在，該輪到我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