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威號開業之前,弘知車馬行乃是長安城中最大的車馬行。
那時的弘知車馬行,門前人流如織,生意蒸蒸日上。
陰三作為弘知號的掌櫃,那時可謂是名聞長安。
跺一跺腳,整個長安城的車馬行都要抖三抖。
而這一陣子,陰三的日子過得實在慘淡。
如今的弘知車馬行已是門可羅雀,生意每況愈下,近幾天來,更是一筆生意都沒做成。
更悲催的是,店裏的車夫夥計,如今也都轉投了神威號。
再這樣下去,弘知號眼看著就要關門了。
陰三眼下實在是沒了辦法,他想盡了一切手段。
降價,上各處拉客……種種他之前從未想過的手段都試盡了,但還是無法阻止弘知號將要倒閉的頹勢。
眼看著鋪子就要支撐不下去了,陰三現在最害怕的就是,東家陰弘智前來問罪。
一手的好牌叫他打成如今這副慘樣,他哪裏還有臉去向陰弘智解釋?
但該來的遲早還是來了。
陰家的家仆已遣人過來傳喚他了。
顫顫巍巍地上了馬車,陰三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自從神威車馬行開業之後,他的臉就沒有舒坦過。
今日左邊被賞了耳光,明日右邊又來一下……
如今車馬行快要倒閉,陰三隻能埋頭長歎,隻怕這次,兩邊的臉頰都難逃厄運了。
到了陰家府邸,陰三跟著家仆走向正堂。
他覺得自己的腿仿佛墜了千斤重物一般,死活都發不上力氣向前邁步。
那家仆走走停停,一直在等著他。
終於,大門開頭,陰三瞧見了那張英挺硬朗的麵龐。
陰弘知今日的臉色很不好看。
陰三趕緊躬身,小碎步走上前去。
“小的見過……哎喲!”
他請安的話還沒說完,就已重重挨了一腳,整個人向後摔去。
“哼!你倒還有臉來見我?”
陰弘智語帶怒焰,直朝陰三罵來。
這一腳踹得極重,陰三隻覺得胸口一陣鑽心的痛,渾身上下散了架一般無力。
他揉了揉屁股,將被踹散架的魂兒拾掇回來。
這時那陰弘智似乎還未解氣,他的鼻腔大口吸吐著粗氣,如盛怒的公牛一般。
陰三趕緊爬了過去,跪在陰弘智腳邊:
“主子,那神威王太過狡猾,咱……咱不是對手啊!”
陰三哭嚎道。
陰弘智之於陰三,正是再生父母一般的存在。
正是有了陰弘智在後撐腰,他陰三才能成為長安城裏有頭有臉的一號人物。
如今這再生父母發了火,他隻能求饒。
“你倒是說說,還有沒有將那神威車馬行打倒的希望?”
陰弘智聲音陰冷。
陰三心中一顫,他知道神威號起勢已是不可阻擋了,眼下還想著打倒神威號,那簡直是癡人說夢。
便是想讓弘知號多撐幾日,都是萬難的事兒!
哪裏還奢望什麼反攻神威號呢?
他猶疑著要不要說老實話,眼下老實交代,怕是還要挨打。
若是不老實交代,隻怕再過幾日,小命兒都快保不住了……
“唉!咱們鋪子現在怕隻能苟延殘喘,能多撐一時便已是極好了……”
陰三長歎一口氣,把頭一埋,終是說了實話。
他一說完,趕緊閉上眼睛,縮了脖子,整個人繃得緊緊的,準備迎接陰弘智的盛怒一擊。
但陰弘智似乎沒有打算再揍他。
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期待中的挨打,陰三又悄摸睜開了眼。
陰弘智的臉已漲成了豬肝色,他此刻捏緊拳頭,全身似是在發抖。
這是盛怒至極的表現,陰三還沒來得及再閉上眼睛,已被一腳踢飛了出去。
“哎喲!”
這一腳正踢在陰三腰眼處,陰三感覺全身五髒六腑都已移了位,一股酸楚泛了上來,“哇”地一下,吐了出來。
“滾!”
陰弘智此時已是怒不可遏。
待陰三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陰弘智又氣憤地坐回桌旁。
“砰!”
他一拳重重擊在桌上。
“好,好!果真是厲害!明知是我陰弘智的鋪子,還敢如此造次!當真是不知死活!”
他此刻眼中殺機暴現,臉上神情猙獰可怖。
“這又是在與誰置氣呢,舅父?”
這時,一個威猛高大的身影走進堂中。
那人麵容硬朗,身形強壯,大踏步走了近來。
陰弘智見那人過來,麵色稍稍緩和,他整了整衣冠,道:
“佑兒,怎麼近日安分了許多?得了空,也不常來看看舅父?”
此時走進堂中的,正是李世民五子,燕王李佑。
這李世民諸位妃嬪之中,陰氏因長相頗為得寵,連帶著,她的親弟陰弘智,以及獨子李佑,在朝中也極有權勢。
這李佑心思智謀並不出眾,行事也狠辣無情,但卻能和素有才名的李泰爭得你死我活,靠的便是這陰家的威勢。
陰弘智不僅極有權望,而且多年浸淫長安商道,手中多有財資,他一手將李佑托上爭嫡之位,為的就是日後能借李佑之親,保他陰氏久盛不衰。
而弘知車馬行之所以對神威號如此針鋒相對,便是因為神威王前陣子與李佑之間的矛盾,陰弘智要替親侄兒出這口惡氣。
但沒想到,一拳打在了鋼板上,沒打傷程處亮,反而自己折了胳膊。
這弘知車馬行,便是陰弘智的一條胳膊,是他斂財的重要手段。
有他權勢撐腰,弘知車馬行一直在長安城順風順水,不斷為陰弘智積聚財富。
但現在看來,好日子一去不複返了。
陰弘智眼下吃了大虧,見侄子前來,有心賣個慘。
他為了替自己侄子報仇,才被程處亮暗害,當然要叫這未來有可能登上大寶的侄子知道自己一番苦心。
“都是那程處亮,本來我想替你教訓他一番。卻不想,此人竟有點手段,將我那車馬行攪得是雞飛狗跳,眼看著便開不下去了……”
他長歎一口氣,臉上盡是惋惜與無奈。
李佑一愣,一臉吃驚:“舅父竟是為我出頭,與那程家小兒鬥上了?”
陰弘智點了點頭,但他隨即換了副陰狠神情:
“這不過是頭遭交戰罷了,我當會找回場子,叫那程處亮徹底倒在我陰家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