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張記木料行。
結束了一天的生意,張利之急匆匆上了馬車,往自己的府邸趕去。
這一天他過得膽戰心驚。
當時被程處亮叫過去問話,他心中已做了最壞的打算。
神威王調查德業寺失火之事。
既然查到他,自然是為了金絲楠木的事。
如果神威王真的要嚴刑逼供,他準備以死相抗。
畢竟,勾結工部,以次品充當良木,參與修建皇家建築,這樣的罪過,是要抄家滅族的。
他做了萬分的準備,但結果卻讓他意外。
神威王似乎並沒有對他用刑的打算。
如此,他隻當逃過一劫。
想到此事事關重大,他當然要向工部那邊通個氣。
所以,當他從神威王府出來之後,他第一時間就準備到工部那邊聯係劉侍郎。
但他剛準備往工部走,卻突然發現,有人在跟蹤他。
那人跟蹤得很是隱蔽,但還是叫他看了出來。
張利之暗自慶幸自己的謹慎小心。
他立馬想到,這應該是神威王的人。
這時他才明白過來,原來神威王不對他動刑,是為了跟蹤他。
一旦他和工部那邊有聯係,立馬就會被神威王的人揪住。
前腳還在被查金絲楠木的事,後腳就跑到工部去與人密談。
這下,兩人之間有勾結的事便做實了。
為了不給神威王拿住把柄,他退了回去。
那跟蹤之人,似乎不肯放過他,一直在他店鋪之外守候。
張利之無奈:看樣子,眼下還不能與工部那邊通氣了。
默默在店鋪裏等了一天。
等到店鋪一關門,他就打算先回到自己府上去。
他要好好合計合計,自己應該怎麼與工部取得聯係。
馬車一路飛奔,張利之心急如焚。
但當通過自己府門前的小巷之時,馬車卻突然慢了下來。
而後就聽見小廝的怒罵聲,最後馬車竟停了下來。
張利之聽見自己小廝的怒罵聲已變成了一聲慘叫,而後一切都消停了下來。
他心中一涼,難道這神威王還要再下毒手?
掀開門簾,張利之發現趕馬的小廝這時已倒在了地上掙紮,他的大腿上已有一道血痕。
而正麵對著他的,是一張帶有刀疤的臉。
那張臉冰冷陰森,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看到那張臉,張利之便知道,自己此刻有生命危險了。
他努力鎮定下來,開口道:
“你……你是什麼人?”
那張臉冷笑了一聲,臉上的刀疤也被牽動著彎出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別怪我,怪就怪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他挺著長刀就要走上馬車來。
“大……大俠,你……我有錢……有錢……”
死亡當前,張利之也不再鎮定。
他從懷裏掏出錢袋丟了過去,又在馬車之上翻找些值錢的物件。
那人接過錢袋,但並未離開。
他冷笑一聲,道:
“罷了,既然拿了你的錢,便叫你死個明白!聽好了,德業寺的那場火,是我放的!”
這人並未直接道明身份,但張利之聽懂了。
他此刻內心劇震,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那場火,是工部侍郎劉守成派人放的。
他不明白,為什麼劉守成會派人殺他。
明明兩人一向合作得很好,沒有任何利益的衝突。
即便自己被叫到神威王府問話,都沒有出賣他。
咯噔!
心中劇烈顫動一下,他突然明白了。
神威王現在在查偷梁換柱之事,既然神威王找到自己問話,那麼一定也去問了劉守成。
劉守成害怕自己招供,將他害死。
所以,就派人來殺了自己。
這是……
殺人滅口!
好一個心狠手辣的工部侍郎!
好一個多年同謀,合作順暢的搭檔!
人都說,大難臨頭各自飛!
這劉守成大難臨頭,不但自己要飛,還要將同謀殺了,以絕後患!
“劉守成,你這個畜生!”
他怒吼一聲,發泄著心中的暴怒。
那刀疤臉又一次冷笑:
“好了,既然罵也罵過了,那麼……便到此為止吧!”
他抬起右手,手上握著那柄帶血的長刀。
張利之心中連怒帶怕,一時竟怔在了原地,不知該如何動彈。
氣氛凝固住了,張利之料到了自己的結局。
“砰!”
驟然間,一聲脆響。
長刀沒有揮舞下來。
因為那刀疤臉不知為何,倒了下去。
而自遠處,此刻走來了兩個身影。
當前的那人麵容清瘦,身材頎長。
正是之前審問他的神威王!
張利之此刻已恢複了神智,但卻依然沒有行動力。
死裏逃生的經曆,抽幹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大口喘著粗氣,從外界獲取生的氣息。
喘了好一會兒,他才扶著車廂,爬了出來。
“你當我今日派人跟蹤你,是要殺你嗎?”
程處亮走到近處,淡然開口:“我早就算到,一旦事情敗露,劉守成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
張利之這才醒悟過來,原來自己今日被跟蹤,竟是神威王派人在暗中保護自己。
他又想到神威王之前跟自己所說的話:隻怕,現在希望你死的人,正是工部的人!
果真如此,他說得一點都沒錯!
自己冒死保守兩人合謀的秘密。
但劉守成一遇到危險第一時間想的竟是殺人滅口!
張利之不禁冷笑。
他笑自己太蠢!
長歎了一口氣,張利之跪了下來:
“我隻求留我家人一條活路。”
這是他最後的希望,他知道自己難逃一死。
但程處亮卻搖了搖頭,他的神情還是那麼冷漠。
張利之心中一陣失望,忍不住顫抖起來。
“我說了救你,就一定會救你,你和你家人的命,我都會保……”
程處亮淡然道。
張利之心中劇震,他的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
他沒有想到,神威王竟是如此信義之人。
“但是你的萬貫家資,恐怕是保不住的……”程處亮接著道。
萬貫家財終成空……
這對於以前的張利之來說,可能是比死還要難以接受的。
可剛剛死裏逃生的他,已經無法再將身外之物看得比生死更高了。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程處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