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程處亮離開牢房,過了不過盞茶的工夫。
那大理寺的官員又走了進來。
閻立德心中好奇,這人又進來做什麼?
此時,那官員哭喪著臉,臉上多了一道鮮紅的掌印。
他的態度恭敬至極,與昨晚收繳書本時判若兩人。
“閻大人,這是您的書冊,下官給您親自送了過來,今後但有需要,隨時吩咐……”
他將一堆書本塞進牢房之中,而後又躬著身子倒退了出去。
閻立德哭笑不得。
果然,這等人還是要那渾不吝的神威王才能治。
搖了搖頭,他摸著摯愛的書本又坐了下來。
剛翻了兩頁,他又突然想到……
似乎能買到這廉價的書本,也是這神威王的功勞啊!
再接著聯想,造紙印刷土豆水泥……
閻立德突然意識到,原來神威王不僅僅是會打仗,會鬧事而已。
有了他,大唐才多了許多便利與幸福。
此時,窗口的光線投射下來,給幽冷的牢房帶來一絲溫暖。
在這一線陽光之下,閻立德怔怔出神。
……
要在長安查一個商戶,並不容易。
但假如那個商戶有能力與工部做生意,那搜查的範圍就小了許多。
隻需半日,錦衣衛就將那張記木料鋪子的資料全都擺在了程處亮的案上。
“張記木料行,張利之……”
程處亮閱覽著錦衣衛送上來的隱秘資料。
這是一個三年前才來京的商人,來京之後,在東市開了家木材鋪子。
他的生意本來並不紅火。
但後來,這張掌櫃跟工部搭上了關係。
隨後,工部主持興建的大量建造工事,都與這張掌櫃有了聯係。
其中不乏一些宮殿陵墓的修建工事。
看著那些宮殿陵墓的列表,程處亮暗暗心驚。
這工部的官員,膽子的確不小。
若說修建路橋公路之類的項目,與商戶合作便也正常。
但修築宮殿陵墓,這類工事大多用的都是特供皇家的名貴木材。
這些,都是民間的商戶不可能提供的。
隻能說明,工部在這些工事上,都曾以次充好,糊弄李二呢!
正如此次的金絲楠木一般,明麵上是工部所供。
實際上,都是這張記木料行提供的木材。
工部隻是過了道手,便能將普通的楠木,變成金絲楠木。
這其中的價差,全都叫那劉侍郎等工部蛀蟲,以及這張利之瓜分了。
合上資料,程處亮立即吩咐,將那張利之帶到他王府來。
他要親自審問這張利之。
很快,錦衣衛便將那人帶了過來。
那張利之的穿著打扮很是奢華。
一身的綾羅綢緞,極其名貴的配飾裝扮,一看便知這人乃是巨富之人。
他走了進來,也不說話,隻低著頭跪了下來。
“草民張利之,見過神威王殿下!”
程處亮仔細打量這人。
他雖然麵色發白,但整體表現還算鎮定。
言語中底氣尚在,身子也不顫抖。
倒是個見過場麵的人。
程處亮清了清嗓門,高聲喝道:
“你可知,我今日將你請來,所為何事?”
他當然希望這張利之能主動招供。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張利之又磕了一頭:“草民不知!”
此人睜著眼說瞎話的本事倒是不錯。
程處亮當然不容他裝糊塗,提醒他道:
“工部運往德業寺的楠木,是從你那裏拿的?”
張利之怔了一下,而後連忙搖頭道:
“不……草民從來未曾聽過什麼德業寺,草民冤枉啊!”
他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將頭磕個不停,嘴裏不停喊冤。
程處亮知道光靠威壓,是鎮不住此人了。
緩了緩音調,程處亮又溫言道:
“你也不必抵死不認,你若招了,我定能保你性命。否則的話,一旦天威降臨,隻怕連我都保不住你了……”
程處亮知道,這人犯了天大的罪責,一旦承認下來,便是死罪。
所以他打死也不願承認自己的罪過。
不如先安撫一頓,給他個定心丸吃,再觀後效。
但這張利之的反應,還是如剛才一樣,隻是喊冤磕頭。
看來,這人沒有要招供的意思了。
這時,一旁的錦衣衛將刀一拔,欲要上前動手了。
程處亮搖了搖頭,揮手示意他退下。
他並非不相信錦衣衛的能力。
錦衣衛在刑訊逼供這件事上,還沒曾失手過。
隻要錦衣衛使出看家本事,這張利之是多半要招的。
但程處亮不打算這麼做。
如果僅僅是要口供,錦衣衛的能力,解決這麼個商戶倒沒什麼問題。
但如此大的案子,說不定要在陛下麵前對質。
到時候,在文武百官麵前,萬一這張利之翻供呢?
即便他不翻供,但錦衣衛打得他遍體鱗傷,讓人說這是嚴刑逼供,屈打成招,也是不好辦的。
所以,眼下還不能急著動刑逼供。
程處亮又開口道:
“此事,我已有確切的證據,現在找你來,是為了救你,不是害你……
“隻怕,現在希望你死的人,不是我,而是工部的人。”
他要讓這張利之知曉利害,在工部那些人的眼裏,他張利之的命也不一定值錢。
這話之後,那張利之明顯身形一滯,顯然也在思索。
但他馬上又恢複了剛才那副求饒的模樣。
顯然,這人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死扛到底了。
見這人遲遲不肯招供,程處亮歎了一口氣。
“罷了,給你條活路你不走,到時候東窗事發,希望你不要後悔!”
他一揮手,示意錦衣衛放人。
眼下,張利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不必急著動刑,隻有張利之心甘情願地招供,才能讓工部的罪行昭之於眾。
看著張利之離開,程處亮又陷入沉思。
如今,張利之是最好的突破口。
如果他不招,想從工部那一塊鐵板上找破綻,怕是更難!
但,再難也要去試一試的。
他又喊來錦衣衛,在他們耳邊輕聲吩咐了兩句。
案件審理到這個地步,真相已然明了。
但苦於沒有證據。
程處亮必須從這條死胡同裏,走出一條路來。
他決定,親自去探一探工部。
也許到了工部,一切會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