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烏靜思還是非常憂心,今天這一仗,打得實在是太慘了,明天呢,若吳軍明天還是這樣的進攻勢頭,追風軍能擋得住嗎?算算路程,追風城的援軍最快也要到明天午後才能到,這三萬殘兵還要撐大半天,能撐下去嗎?
遠處忽然有火把亮起,一點兩點,三點五點,很快就連成了線,如一條火龍般遊了過來。
“援軍?”烏靜思心中怦怦跳,照道理說不可能,追風城的援軍除非是坐船順江而下,才可以來得這麼快。
可追風城根本沒有這麼多船,最近這段時間,出去的船多,進來的船少,烏靜思先前沒注意,這會兒卻猜到了,必是吳軍搞了鬼,攔截了進來的船,讓追風軍無船可用,也就無法沿江機動,沒有運兵的船隊,難道兩條腿有這麼快,一天三百餘裏?
烏靜思抱著了萬一的希望,但事實讓他失望了,來的不是追風軍,而是雙蛟口縣令江風送來的五萬鄉兵,不過讓烏靜思略為驚喜的是,不少人手中有一把鐵槍,或者說,木槍上多了一個鐵製的槍頭。
“昔日化劍為犁,今日融犁為劍,隻要能打退入侵的強盜,我們不惜一切。”
江風身世和烏靜思頗有相似之處,也是個落魄秀才,在入山被烏靜思看中前,同樣是顛迫流離,鬱鬱不得誌,但剛骨不損,意氣猶存,看著他,再看著五萬鄉兵憤怒而堅定的眼神,烏靜思本有些忐忑的心突地就安定了下來。
“我們倒下了,但我們的親人能站著,我們死了,但我們的兒孫會活下去。”他嘶聲狂吼:“明天,讓我們追隨勇士的腳步,死戰。”
“死戰。”五萬個聲音跟著他怒吼,夜鳥驚飛。
周江從三萬殘兵中選出一萬傷勢較輕的,並入五萬鄉兵,做為伍長什長校尉偏將,這一萬血戰餘生的老兵便如一副鋼架子,支撐起一支戰意盎然的軍隊,這六萬人做為主力,布在坳口,硬抗吳軍的進攻,另兩萬殘兵沿山包部署,防線有如銅牆鐵壁。
有一萬經曆過殘酷血戰的老兵打底,繳獲的兵器加上江風化犁為槍送來的一萬杆鐵槍,追風軍能有四萬多人裝備上趁手的兵器,這讓周江充滿了信心。
朝陽初升,桔紅色的朝霞披灑下來,照著一座座新墳,昨日的戰士英勇的倒下了,今日的戰士仍將挺直脊梁。
戰!
鍾山晚心中其實已經沒有了必勝的信心,惟一翻騰著的,隻是不甘的心而已,這日他換了戰法,五千人一軍,每軍以半個時辰為限,半個時辰一到,前軍退,後軍上,不間斷的衝擊。
他承認,鬥狠,眼前的流民一點也不輸給他手下的百戰精銳,但精銳到底是精銳,流民終究是流民,精銳的衝擊力,絕不是流民可以比擬的,不間斷的突擊,絕不給流民哪怕喘一口氣的時間,他相信,到一定的程度,流民的防線必然崩潰。
要承認,鍾山晚這一招確實捅到了追風軍的軟脅,雖然有一萬老兵打底,但鄉兵沒受過什麼訓練,勇氣可圈可點,彼此的配合卻實在太差。
同樣是十個人,十名吳軍凝力為一,可以擰成一個鋒銳的箭頭,無堅不摧,十名追風軍卻鬆鬆散散,十個指頭各顧各,根本無法凝成拳頭。
吳軍的衝擊一波接一波,從山坡上衝下的追風軍雖然每一次都是優勢兵力,卻極難布成嚴整的陣勢,幾乎每一次都在亂戰,靠著人多,靠著地勢狹隘,靠著永不言退的勇氣。
但還是有很多次,吳軍鋒銳的箭頭刺穿了追風軍的後陣,惟一慶幸的,是五萬生力軍的加入讓周江手中有著充裕的兵力,靠著亂戰也能死死撐住。
從早晨一直打到午後,沒有昨日酷烈,卻持續不斷。
鍾山晚的七萬餘精兵差不多輪著攻了一遍,周江的十二個營卻差不多輪了兩遍。
死傷者並不是很多,吳軍留下了近萬屍首,追風軍戰死的也相差不大,略多一點點,幾千人而已,但防線卻一直是搖搖欲墜,岌岌可危,讓周江又憤怒又無奈。
他也真的是無奈,勇氣可以激發,但士兵彼此間的配合,尤其是數千上萬人的配合,若不經過嚴格的訓練,是不可能達成默契的,這與勇氣無關,也沒有任何技巧可以一蹴而就,這是經驗,惟有時間能讓它沉澱。
“妖軍主將開始急躁了。”鍾山晚非常敏銳的捕捉到了周江的無奈和躁怒,嘴角掠過一絲得意的冷笑:“流民就是流民,不是拿把刀就能稱為軍隊的,雖然你們勇氣可嘉。”
“江海奔流,雙連擊。”
鍾山晚掃視麵前的一萬精銳,這是他特意留下的,一直沒有參戰:“前軍一直往前突,後麵沒有退路,我不會給你們留退路,妖軍撐不住增援時,後軍殺進,擊其中流,妖軍本就不會布陣,居中一擊,必然大亂,前後連擊,必可撕開坳口,我大軍隨後跟進,一戰而勝,殺。”
“殺。”一萬吳軍精銳齊聲頓喝,殺向坳口。
每次從山坡上衝下的援兵不等布好陣勢就給吳軍衝亂,然後在敗勢中等待新的增援,新的增援同樣不等布好陣勢又給吳軍衝亂,周江真的已經有些心急上火。
而就是這時,鍾山晚的雙連擊來了,養精蓄銳的吳軍一個猛衝,幾乎隻是一眨眼,前鋒就刺穿了追風軍後陣,周江急令一營增援,援兵下到一半,等在一邊的吳軍突然殺進來,攻勢狂猛暴烈有若山洪爆發,下到坳中的追風軍立時給衝亂。
而另一半援軍卻給堵在了山坡上,沒辦法,地方就那麼大,除非一批人倒下,否則上麵的人絕對擠不下來,吳軍戰力本就占優,這時數量上也占到優勢,步步前進,後軍眨眼與前軍接在了一起,眼見就要徹底撕裂追風軍的防線。
“坳口外所有士兵列陣,拚死堵住坳口,拚死堵住。”周江通紅了雙眼,嘶聲狂叫,自己也拚命往坳口外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