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魔人(6)

乍看之下,隻有身為拉米亞的伊魯姆希爾特看起來和人類沒有兩樣。

“呃,這大概是我們初次見麵吧。我是阿薩可·賈特拿。”

當初是因為她們想跟我道謝,所以我才會過來這裏。

“哎呀,是個孩子呢。是人類的孩子。”

“他就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哎呀哎呀,太謝謝你了。我是伊魯姆希爾特。”

鳥身女妖和海妖麵麵相覷後,仔細盯著我,伊魯姆希爾特則笑容滿麵地歪著頭。嗯,看到她們的反應,我清楚她們已經習慣人類社會了。

伊魯姆希爾特一直瞇著眼睛,笑容可掬,散發著穩重的氛圍。老實說,她看起來不像拉米亞。不對,甚至不像魔物。我猜教導鳥身女妖和海妖唱童謠的人就是她。

“嗬嗬,阿薩可。我要代表大家跟你道謝。”

“不客氣,我也是為了自己才那麼做。呃,她們是阿蕾和多倫。”

我們互相自我介紹。鳥身女妖叫多米妮可,海妖叫尤斯堤亞。臉上長著雀斑,宛如小女孩的是鳥身女妖,有著一雙鳳眼和淚痣的女人是海妖。

席拉看起來有些坐立不安,她百無聊賴似地晃來晃去。

“海瑟小姐,你有工作要處理吧。我們可以自己待在這裏。”

“真的嗎?說的也是,既然阿薩可先生你在這裏,也不可能會發生什麼危險。那就交給你了。”

盡管海瑟疑惑地微歪著頭,她依然走出了房間。

在盜賊公會學習技術後,轉行當冒險者謀生的人出乎意料地多,因此我們並沒有做任何虧心事。但席拉似乎不想引人注目。

副長奧茲華多知道綁架案的情報來源是我身邊的人,他也依稀察覺到那個人隸屬於盜賊公會。

所以,我最好不要在公會職員麵前提及席拉與綁架案有關。就算冒險者公會可以體諒她,盜賊公會說不定對這方麵的事情很嚴謹,我必須作作樣子。

“伊魯姆希爾特,你不要緊吧?”

“是呀,公會的人帶了兔子送給我。席拉妹妹,你今天是從正門走進來呢。”

“阿薩可幫了我的忙。”

看到彼此平安無事,席拉和伊魯姆希爾特歡欣不已。我先找多米妮可和尤斯堤亞攀談,等一下再和伊魯姆希爾特說話吧。

“請問你們兩位來這裏之前,待在哪裏呢?”

“這個問題真難回答。我們不知道人類怎麼稱呼我們的故鄉,我們也是在不知不覺中,被魔法拉近牢裏。”

“我也是,魔人突然把我抓來這裏。”

“你們是從自己的出生地突然被帶到境界都市啊?”

“是啊。”

這就是魔人裏涅特的研究成果吧。由於城市布有結界,在城市內部使用召喚魔法會受到許多限製,但她卻把兩人從城外強製召喚進來。

如果是召喚訂過契約的魔物就算了,按照規定,野生魔物無法進入城市內部。再說,這座城市的結界就是以排除魔人為重心而設計的,身為魔人的裏涅特根本不可能進入這座城市。

所以,裏涅特究竟是使用什麼方式潛入結界之中呢?不管是神殿或王城的高層,現在大概都在抱頭苦思。

這麼一來,三人的立場應該意外地安全。這對席拉來說會是個好消息。

這幾位魔物接觸過魔人,是重要的證人,再加上她們友善又肯幫忙,冒險者公會當然不會怠慢她們,以免讓公會和冒險者的形象受損。

三人遭人類綁架之後,我本來以為她們會對人類失去信賴,但她們似乎認定幕後主使是魔人。

“伊魯姆希爾特小姐,你呢?”

“我是出生在迷宮裏的魔物,本來就住在境界都市。”

這樣啊,這跟席拉告訴我的一樣。

“你可以把自己住在迷宮時的事情告訴我嗎?”

“嗯,可以是可以。你對這方麵的事情有興趣呀?”

伊魯姆希爾特用手指抵著嘴唇,歪著頭問。

“是啊,由於迷宮的魔物和普通魔物不一樣,我對此感到很好奇。”

舉例來說,我待在這裏的理由,說不定就跟境界迷宮有關。

據說這座迷宮與異界相連。這麼一來就算那是地球與異世界的境界也不足為奇。

不過,就算我沒有解開自己身分的秘密,其實也無所謂。

既然我已經生活在這個世界了,直到死去的那一天為止,我都必須在這裏過日子。除了我之外,不清楚自己身世的人也比比皆是。

這是我的人生,母親也有母親的人生。

“我也很好奇呢。”

伊魯姆希爾特依然掛著笑容,但笑裏帶著一絲困惑。我記得她已經回不去迷宮了,她還曾經為了委托蛇咬製作迷宮地圖,與他們碰麵。

她會這麼做,是為了回去出生的故鄉嗎?還是為了得知自己出生的理由呢?

“我隱約記得,自己和大家一起待在迷宮裏。我們在迷宮中建立了一處宛如聚落的地方,一起生活。”

“你是說聚落嗎?”

我絞盡了腦汁,依然想不起她說的區域。那裏是友善魔物的聚集地嗎?

“可是,該怎麼形容才好呢。那時的事情宛如一場夢,我和其他同伴都按照規矩過活。”

按照規矩過活啊。

就我所見,那些與人類敵對的魔物就象是迷宮中的抗體,牠們的任務是排除侵入迷宮的異物。但伊魯姆希爾特提及的聚落感覺像一村子。

“待在迷宮裏的時候,我的心情一直很舒暢,也不曾感到饑餓,完全不會惶惶不安。”

“那麼,你為什麼會離開迷宮呢?”

“我不記得詳細的過程了。回過神來,我已經待在迷宮外。那一瞬間,我感覺世界第一次充滿色彩,取而代之的是迷宮拒絕了我。”

所以,是迷宮主導、支配了他們嗎?

伊魯姆希爾特敘述過程的時候,看起來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物體。

“然而,就算不提這一點,出現在迷宮中的魔物也跟聚落的夥伴有著天壤之別。”

一臉若有所思的伊魯姆希爾特歪著頭說道。

“也就是說?”

“聚落裏的人有著不同的性格,喜好也不一樣。但迷宮裏的魔物,當我把牠們與夥伴比較後,發現牠們沒有自己的個性。但是牠們戰鬥的時候卻異常精明。”

嗯,魔物並不是從迷宮中蜂擁而出,而是在迷宮裏出生啊。伊魯姆希爾特剛剛說她們一起在迷宮裏生活。

“我也不清楚,你有父母嗎?”

“有的。”

伊魯姆希爾特理所當然似地點了點頭,揚起懷念的笑容。

“村裏有製訂規矩。譬如說我們不得離開村落,也不可以讓他人進來。”

確實是就我所知,我不曾在迷宮內部遇見親近人類的魔物,或是對人類友善的魔物。

也就是說,盡管受到支配,但她們還是可以順著自主意識過活啊。

嗯,我感覺他們應該是受到隔離或保護吧?是誰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目的?

“是誰定的規矩?”

“嗯,我不曾思考過這個問題。這麼說起來,究竟是誰呢?真不可思議。”

伊魯姆希爾特用手撐著臉頰,歪著頭。

“呃。”

“她的個性就是這樣。”

席拉說道。

在沒有受到支配的狀況下,她就是這個樣子啊。看來她這個人說不定隻是太不拘小節了。

“不管怎麼說,我認為你的聚落並不是在淺樓層喔。”

“是嗎?”

“依據我對迷宮的調查,我沒有聽說過任何魔物的聚落。考慮過聚落的狀況和目的後,他們似乎不希望外人入侵,也不願意讓居民外出。”

“嗯,那麼,看來現在沒辦法找出我的聚落了。”

伊魯姆希爾特歎了口氣。

此時,響起一陣敲門聲。海瑟探出頭來。

“怎麼了嗎?”

“阿薩可先生,有人想要見你一麵。”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欸?啊,不,等,請等一下。”

我回答海瑟後,她轉過身,彷彿在阻止某個人。

“不好意思,我剛剛已經說過了。請你在大廳等候,他正在探病。”

“不,我沒關係啦。我有急事。”

“切斯特先生,請等一下。”

“不要緊啦。”

兩人爭執不休。

不,當然要緊啊。

我望向席拉,她不悅地蹙起眉頭。她當然會感到不愉快,對於我和伊魯姆希爾特會麵一事,她的態度相當慎重。

在城市地區,尤其是塔穆,人們對於樹精、矮人等異種族較為寬容。在這樣的基礎下,這裏的居民才能接受友善無害的魔物,冒險者公會也對魔物的實際狀況了如指掌。

然而,寬容歸寬容,這不代表居民不會歧視或迫害魔物。

阿蕾也有這方麵的困擾。不過,她帶著咒具,不會產生吸血衝動,對人無害,從她的外表也看不出半吸血鬼的身分,所以她得以與這種事情無緣。

要是不這麼做,就算她隻是混血,依然會被當作吸血鬼對待。所以,我能理解席拉的擔憂。

總之,我們不知道對方的身份,最好慎重行事。我打算跟對方在外麵交談,不會讓他進房間。

我望向海瑟的身旁,與一位茶發男人四目相交。男人披著一件繡著徽章的罩袍,佩著劍。

看他的打扮,他隸屬於騎士團,年約二十歲。對方乍看之下,臉上掛著爽朗的笑容,但我現在對他的印象並不好。我無法判斷他究竟是少一根筋,還是故意這麼做。

“嗨,你就是傳說中的魔法師啊。”

“我是阿薩可·賈特拿。”

“我是切斯特·格蘭貝爾。王城要召開晚宴,我帶了一張邀請函給你。我昨天跑去你家一趟,但是大門深鎖,讓我白跑一趟。我到處找你,後來才聽說你去探索迷宮了。”

“這樣啊。”

“嗯,幸好有及時找到你。五天後,王城將會舉辦活動,希望率先出麵打倒魔人的你可以出席,所以我們才會突然邀請你。”

“是什麼活動?”

“不是什麼大活動啦。不過,國王陛下當天也會出席喔。”

五天後啊。根本不用著急嘛。與其說是王城邀請我,不如說是想找傳說中的人當作特別來賓吧。

可是,為什麼會派一位騎士拿邀請函給我呢?

算了,我也不想問他。要是不小心多嘴,對方劈哩啪啦說得沒完沒了就糟了。

王城的魔法師隊與騎士團的感情也不睦,他們會派這位騎士來邀請我,一定不是出於什麼正經的原因。

“我知道了,看來我非出席不可呢。”

“嗯。那我先告辭了。我確實有把邀請函給你囉?”

切斯特意外幹脆地離開了。這家夥是怎麼回事啊。

“阿薩可先生,對不起。我明明要他在大廳等候你。”

海瑟低頭道歉。

“沒關係,對方隨便跑進來,你也沒辦法阻止嘛。不說這個了,他是誰啊?”

“他最近才在騎士團中打響名號。聽說他的能力高超。呃,他說的是五天後的活動吧?我猜是騎士團主辦的晚餐會。今年國王陛下也會出席,我記得這場活動相當盛大。城裏剛引發魔人騷動,他們還是要照常舉行呀?”

因為是騎士團主辦的活動,所以騎士才會找上門啊。嗯,真是簡單易懂的理由。

“呃,他們會在這個時機邀請我,是想要在晚餐會上慶祝戰勝魔人嗎?”

“啊,說不定呢。”

聽到我的發言,海瑟微微蹙起眉頭。

盡管有幾位士兵喪命,但要是因此而停止活動,他們至今耗費在活動上的心血就白費了。

這場晚餐會的舉辦地點是王城,再加上國王也會出席,不能輕易喊停吧。

因此,他們決定修改宴會的目的,邀我出席當作慶功宴,或是悼念勇敢士兵的餐會。

這麼一來,原來如此,他們需要我出席。盡管他給了我邀請函,但我其實是不可或缺的角色,他希望我務必能夠參加。所以他使用了“活動”這個模棱兩可的稱呼,而不是晚餐會。

他們想要確認活動是否能順利舉辦,所以才想要盡早將邀請函送給我,獲得我的承諾。他們還派出有名的騎士來邀請我,也許是要表現出對我的重視,或營造出讓人難以婉拒的氛圍。切斯特乍看之下也是一位善良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