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啊。”
“阿薩可大人。”
原本我是想好好大聲訓誡一番他的禮儀,讓他知難而退。多倫向我使了個眼色後,走向前去。既然自己被對方指名了,就應該親自出麵,她的意思應該是這樣吧。
雖然我認為肯耐爾的教育方針和多倫的行動非常正確,但前提也必須是對方具有一般的常識。
總之事態危急時,我會用氣彈之類的把塔爾科特轟飛,保護多倫。
於是,我不動聲色地將魔法圓陣緊握在掌心間,做好準備、蓄勢待發。
“我就是多倫,找我有什麼事嗎?”
“很久以前,我父親應該有寄給你提親的信函,那件事怎麼樣了?”
啊,這個白癡,那是可以在這種地方談的事嗎?
聽說塔爾科特大概在一年前左右,因為魔法操縱錯誤,造成當時的富商千金未婚妻受傷,婚事也因此告吹。另外還聽說,由於妾室候選與富商有著密切的往來,所以也跟著疏遠他。
畢竟塔爾科特已經到了適婚年齡。他為此焦急不已的父親,便厚顏無恥地四處向尚無婚約的女貴族寄出提親的信函。
畢竟婚姻大事可不是亂槍打鳥就能中選。才剛傳出那種醜聞,有誰敢點頭答應他們。
之所以如此無視外界惡評,是由於卡第夫家因稅收減少,家計十分吃緊。若與富商千金談成親事後,就能藉此獲得資金援助,他們原本大概是打著這樣的如意算盤,誰知最後卻告吹了。
多倫聽到這裏,果然露出一臉困惑的表情。這也難怪了,因為這小子根本連自己的名字都沒報上。
“請稍等,請問您是哪戶人家的公子呢?”
“我是卡第夫伯爵家的塔爾科特!你居然不認識我?”
多倫應該是不認識沒錯,肯耐爾怎麼可能讓這種家夥的事傳進她的耳裏。
“是嗎,卡第夫伯爵家的名號我當然知道,但提親的事我今天還是第一次聽說。中間或許是有什麼誤會吧。但畢竟這是兩個家族之間的事,請容我先向領地的家臣確認後,再正式將答覆送至伯爵家。”
想也知道,信函應該是被肯耐爾拒之門外了。既然是肯耐爾,想必一定早就回覆了,但每戶人家的回覆結果絕對沒有一一轉告給塔爾科特。萬一他知道全部落空的話,難保不會怒火中燒,放出魔法大鬧。
不過,多倫的回覆也很完美,既合乎禮節,也可以避免當場的回答不慎失言,又不至於落人話柄。這也可以證明盡管肯耐爾有些過度保護,但教育本身卻十分紮實。
之後再附上合乎邏輯的理由,再一次正式向卡第夫伯爵家回覆拒絕,這件事應該就結束了吧。
塔爾科特再怎麼駑鈍,還是感覺得出來多倫的表情和回答並不是太好的反應,他咂了一下嘴,轉而怒瞪著我說道:
“我聽說多倫的領主並沒有未婚夫,那麼你又是誰?”
“我是阿薩可•賈特拿。是多倫大人的朋友。”
所以,他現在把多倫沒有做出他預期中反應的理由,推到我頭上來嗎?
不過也是啦,這樣的話的確比較好接受。
“賈特拿喔,地方的伯爵家啊。你是老大?還是老幺?”
“兩者都不是。”
好了,該怎麼做呢?
要不要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向他詢問未婚妻的事呢?反正我隻是地方貴族,所以並不知道中央的醜聞也是很合理的。
萬一他因此而動怒,我大可以搬出『自我防衛』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要是他還有一點自製力,應該會摸摸鼻子走開吧。
“發生什麼事?”
然而,在我實行之前,崔維斯剛好指導完另一組,回到我們這一組。塔爾科特咂了一下舌,從我們身邊走開。
多倫象是安心般地呼了口氣。
“真是無妄之災呢,多倫大人。”
“哪裏。我沒事。阿薩可大人才是。”
兩人視線相對,隻見多倫臉上掛著一抹苦笑。
這次的上課形式是先由幾個人分組後,組內再區分先後,輪流確認彼此的生活魔法進度。最後由崔維斯確認整組的練習狀況,並進行指導。
我們這一組不知為什麼,全都是年紀較小的孩子。不過這應該是因為大家年紀相仿,還有多倫好相處的性格吧。最後默默演變成女孩子由多倫帶領、男孩子由我指導的狀況。
“多倫大人,要怎麼做才能發出那麼持久的火焰呢?”
“嗯。關於這一點,感覺像將魔力從指尖緩緩、細細地發出。”
“阿薩可,你好厲害!”
“隻要詠唱夠確實,術式就會自動運作魔力了。至於維持的方法,之後慢慢學就好。”
總之,大概就是以這樣的感覺在上課。
崔維斯講解的內容雖然嚴肅,但課程本身氣氛則非常悠哉。
“為什麼連這種程度的事都辦不到啊!”
當然也有某些人,滔滔不絕地批評同學的魔法。
崔維斯隻是稍微投以冷眼,但最後並未多加理會,繼續指導其他小組。
塔爾科特之所以會來上這堂課,應該是因為施展魔法時失誤爆炸了吧。雖然卡第夫當家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但在家裏正困頓之際,塔爾科特偏偏還補了一刀,他當然無法繼續坐視不管。
如果是這樣,那麼這件事或許已確實傳進講師崔維斯的耳裏了。若照現在的情況來看,等輪到塔爾科特時,大概會被嚴加鍛煉吧,當著眾人麵前。
“為什麼我得被迫再三練習這種無聊的魔法,我明明就已經會用中級魔法了耶!隻要我實際使出來讓你看看,是不是就可以跳過這堂課了?”
塔爾科特依舊喋喋不休地抱怨著。
不過,他碎碎念的內容隨著風傳入我的耳裏,迫使我不由得驚訝地抬起頭。
塔爾科特的細語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不再是對眾人的抱怨。
這是火焰風暴的詠唱!?那個笨蛋究竟在想什麼!?
“火焰風暴!”
塔爾科特高聲一喊,隨即從小組中心一帶卷起一道火焰漩渦,頓時驚叫聲四起。
火焰風暴由於針對性並不明確,屬於操縱上相對困難的魔法,被認為不適合使用於混戰的場麵。
然而,火焰漩渦盤據中央,一動也不動。
的確,誠如他所言,控製本身倒是有模有樣。我原本還打算萬一災情可能擴大時,就發動廣域水魔法之類的其他對抗魔法收拾,即使得背負多少會有人受傷的風險。不過,這下看來是沒問題吧。
“怎麼樣,你們都看到了吧?我才不需要生活魔法!”
塔爾科特一臉驕傲地笑著,火焰漩渦也隨著他的笑聲有些搖晃,真是岌岌可危啊。我個人覺得,如果沒多餘心力的話,就專心一點吧。
目前還無法確定——若是奪走那家夥的意識,已經製作出來的火焰會如何變動。盡管如此,繼續放任不管的話,不知道火焰漩渦可以在原地維持多久。
一旦脫離控製,難保火焰風暴不會朝著我們這邊襲來。為了避免引發意外,首先得熄滅那道火焰才行。
我推開身前的學生,將手往前舉起,發動早已蓄勢待發的魔法。
“火焰吸收!”
從我手中發射出的闇黑球體將火焰吸入其中。火焰與球體連接的直線上,如果有人的話,就會被火焰卷進去。雖然也可以用魔法吸收燃燒的火焰,但一碰觸到還來不及消滅的火焰,還是會燒傷。
因此,有必要朝著接近的火柱直接使用魔法。
最後現場隻剩下熱浪,所有的跡象完全消失殆盡。
“什麼?”
塔爾科特瞠目結舌地望著我。從那個反應看來,不像會惱羞成怒朝我攻擊的感覺。
“你剛才使用了什麼魔法?”
看來塔爾科特並不知道火焰吸收。
崔維斯嘛,啊,別指望他,那家夥完全腿軟了。
畢竟他是塔之魔法師,又是專教生活魔法的教授,怎麼想都不會接觸戰鬥。這時候要是崔維斯可以好好管束塔爾科特,告訴他生活魔法的重要性,還能耍帥一下,但既然不行的話也沒辦法了。反正從挺身而出的那一刻起,我就是當事人了。那麼,該怎麼辦呢?
“那是對抗火焰的魔法。你為什麼要做出那麼不智的舉動?”
我左右手分別展開魔法盾與氣彈的圓陣,保持蓄勢待發的狀態詢問塔爾科特。
不,或許不由分說地奪走他的意識才是最適當的作法吧。我深深覺得,塔爾科特本身似乎欠缺了“失控”的自知之明。
竟能任意妄為到這種程度,反而讓我的好奇更勝過其他情緒,他完全超出了根據我的思考程序所能想象的範疇。
以多倫家為例的話,由於所有該做的事,肯耐爾都已經處理妥當,所以並不太會引起注意。我很少聽到多倫家的傳聞,如果有惡評的話,一定會更受到矚目。
但有關於塔爾科特和卡第夫伯爵家的傳聞,我倒是聽了不少。
象是使用魔法,造成好幾位傭人及領民受傷之類的事件。
父親施政不佳,導致領民紛紛逃往鄰近領地,稅收也因而減少。
諸如此類的醜聞都確實傳進我耳裏。反過來說的話,我對塔爾科特的認識全都是透過八卦的流傳而來。
他和我在想法上簡直天差地遠,如果情報事先遭到扭曲,光靠傳聞來判斷他的為人的確也不太妥當。但看到他就好像看到我同父異母的兄弟,直接感覺到的隻有厭惡的情緒。
聽說未婚妻的傷勢並不是太嚴重,不過,假設他因為傷害了未婚妻而懊悔不已呢?
“嗯?你是白癡嗎?聽了我的話之後還不明白?我才要問你幹嘛妨礙我?我會根據你的回答,決定要不要痛扁你!”
我原本還以為他會反省的。
塔爾科特似乎隻是在享受可以證明自己力量的滿足感,並沒有半點走投無路的悲壯,或是可能傷害別人的愧疚,所以才會反過來一臉意外地責問我。
他平常應該就是像這樣想怎樣就怎樣,不容別人反駁吧,在外麵這麼做會有什麼結果,他難道不知道嗎?
既然如此——剛才的不悅大概是不滿被人看輕自己的實力,以及抗議別人要求他學習控製能力吧。
或許引起爆炸害未婚妻受傷這件事並非他所願,但比起害未婚妻受傷,他大概更不願意引發爆炸。是為了把課堂當作洗刷汙名的舞台,才會做出這麼誇張的舉動嗎?
簡而言之,他就是個擁有魔法才能的火爆浪子。我記得領地的人們是叫他看門犬,不對,啊,我想起來了——他是被稱為“卡第夫惡犬”的次男。
“因為我不知道你能控製魔法到什麼程度,所以……”
“你說什麼?”
塔爾科特頓時勃然大怒。看來不喜歡被懷疑控製能力的這一點並沒有錯。趁他再度采取什麼魯莽行動之前,先稍微轉移一下他的怒火吧。畢竟現場還有比我更小的孩子,要是他又暴走,可就傷腦筋了。
“也就是說,你認為魔法的操縱手法愈優秀的人就愈偉大嗎?”
“這是當然的吧?那個老頭原本一臉自以為了不起的表情,現在卻一副嚇得要死的蠢樣。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想啊!”
他不是看門犬,而是惡犬。
是被訓練來威嚇敵人,也就是他父親要求他擔任的角色——以力量鎮壓領民的便利暴力機器。總之,我大致上已理解。
想想也是,若生活圈隻局限在家裏與領地的話,也難怪他這樣。隻要會使用魔法,周遭的人就會對他阿諛奉承。先別說塔爾科特……莫裏斯伯爵的理念,實在讓人難以擁護。
還真是各方麵都讓人失望啊,或許我至今仍對貴族抱持著過度的幻想吧。『能力高、責任重』果然隻是個理想。
不過,基本上隻為了自己行動的我,實在也沒有資格說別人什麼。
塔穆是處崇尚武力的城市,在關鍵時刻大顯身手的人才是正確的。這股價值觀與風氣在這裏的確存在。莫裏斯伯爵年輕時,想必也是武鬥派的魔法師,但塔爾科特的觀念應該並非如此。
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事情就簡單多了。塔爾科特的思考在某方麵來說,是屬於很好懂的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