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以西不遠就是連綿起伏的小坡,但算不上山,隻能說是丘陵地帶,而且這裏的人跟貧困的山區居民也有很大的差別,生活頗為富裕,有什麼病恙,也都是前往醫院就診,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巡診的醫生,對遊方郎中也缺乏信任,所以,即便蕭陽打著免費的旗號,找他尋醫問藥的人也極少,幾乎所有人都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他,雖然沒明說,但無疑是將他當成騙子一般看待。
對此,蕭陽也沒什麼好生氣的,他在來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江浙省一向富庶,相鄰的皖南和西江省北部也不差多少,說難聽一些,在這些地方他一個二十多歲的中醫連讓人信任的資格都沒有,隻有過了西江省,到了川湘雲貴更為落後的偏僻山區,他才會有用武之地。
所以,離開杭城後的這兩天,蕭陽就當遊山玩水了,一路慢慢行去,流連於山水之間,之前鬱悶的情緒也好轉了許多,直到來到臨安附近才轉向進城去了。
之所以來臨安,是因為蕭陽大學時同宿舍的老四就在這裏。畢業後雖然失去聯絡一年,但在來杭城後,蕭陽又跟以前的同學聯係上了,隻是大家平時都各有各的事情,還沒有機會聚一下,如今到了臨安,蕭陽自然要來見他一麵。
說起這位老四,當年在學校裏也是位風雲人物,不過他之所以出名,並非因為課業優秀,也不是交遊廣闊的緣故,而純粹是因為他的名字——這家夥叫“爾東臣”。據說在他出生後,一家人想了很多名字都不能讓所有人滿意,最後他奶奶拍板,取了這個名字——他奶奶姓陳。因為這個名字,爾東臣當年可沒少被調侃。
當年在大學時,爾東臣就有些不務正業,整天抱著電腦打遊戲(似乎在大學裏每個宿舍都少不了這樣的人物),以至於畢業後他也放棄了原本的專業,投身到中海的一家遊戲公司做了策劃師——純粹是幾年遊戲生涯打出來的經驗。前幾天通電話時,蕭陽得知爾東臣已經從原公司辭職回了老家,所以才會到臨安來找他。
…………
“老四,我來了!”按照爾東臣給的地址,蕭陽來到他訂好的包廂,推門進去,話還沒說完就微愣了一下,驚咦出聲:“咦?老二你不在家好好做你的太子爺,怎麼有空到老四這兒來了?”
原來,包廂裏並不止爾東臣自己,還有另一個出乎預料的人——蕭陽他們宿舍的老二李正全。說起李正全,那也是位奇葩人物,他家在中海,父親是開貿易公司的,雖然算不上巨富,但家產也是過億,按說這樣的富二代生活應該是很奢靡的,但李正全卻不是這樣,在他們那個圈子裏就是個異類。
李正全從高中時就很獨立,除了學費外不喜歡拿家裏的錢,而是通過寒暑假時跑到他老爸的公司去打工掙錢,偏偏這家夥在商業方麵很有天賦,表現一直不錯,讓他爹老懷大慰,覺得自己後繼有人了,半輩子的辛苦沒有白費,也不用擔心偌大的家業被敗光。
按照正常情況,李正全在大學裏應該讀個管理類的專業,畢業後順理成章地進入家裏的公司,按部就班地接班才對。可偏偏,這家夥是個叛逆的主兒,不想讓自己的一輩子就這樣循規蹈矩,毫無波瀾地度過,而且他還是個成天高喊著民族主義的熱血青年,幾乎要以民族複興為己任,報考時瞞著家裏偷偷填了江浙中醫藥大學,理由是要為振興傳統文化盡一份力,當錄取通知書寄到家裏時,李正全他老爹差點被氣死,一怒之下把他的學費連同生活費一起斷掉了,希望能逼他回心轉意,老老實實地聽從自己的安排。
但李正全又是個倔骨頭,家裏斷糧他也不肯低頭,拿自己平時的積蓄交上第一筆學費後,進入大學就開起了網店,還炒股票,幾年下來,不但順順當當地把大學讀完,手裏還小有一筆積蓄,讓李父的計劃完全泡了湯。以至於等他畢業後,他老子也不敢再強逼他,還給了幾百萬的啟動資金,任由他自己去折騰,隻寄望於等他認識到社會的現實和殘酷後會“浪子回頭”。
上次蕭陽跟李正全通電話時,還聽說他現在混得不錯,兩年來賺了不少錢,小日子過得越發紅火,但卻想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跑到臨安來。
…………
“好你個老三!哥哥我怎麼說也是跟關二爺一樣的排行,‘二爺’你不肯叫,叫聲‘二哥’總不算虧了你吧?!”聽到蕭陽的招呼,原本還大馬金刀坐著的李正全立刻跳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吼道。自從進了大學,在宿舍裏按年齡排行之後,他就對“老二”這個稱呼深惡痛絕,蕭陽這麼叫一聲,算是把他裝出來的一番風度給徹底戳破了。
“嘿!不管二爺還是二哥,不都有個‘二’字嗎?這麼多年了,你還沒習慣過來?這心理素質也太差了點!”撇撇嘴,蕭陽一邊不以為意地說著,一邊跟迎上來的兩人狠狠地擁抱了一下。跟這兩人在一起,他仿佛忘記了這兩年的離奇經曆,又回到了當初無憂無慮的大學時光,本性毫無遮掩地釋放了出來。
說起來,當年蕭陽大學宿舍裏的四個人也算是各具特色。老大周家強出身在浙南農家,為人憨厚樸實,熱心腸得很,雖然家裏條件不是很好,但班裏同學誰有點什麼事情總是會盡力相助,幾年下來人緣絕好,沒人能說出他一個壞字,哪怕是李奇和王聰那樣的人,對周家強也不得不挑起大拇指。大學畢業後,成績優秀的周家強更是放棄了繼續攻讀或留在杭城工作的機會,毅然回了自己老家,想要盡力幫鄉裏人共同致富,雖然很多同學對他的選擇並不認可,但都不能不佩服他的這種精神,人,總是會對具有自己所沒有的品質的人心生欽佩。
李正全和爾東臣就不用多說了,一個是家裏有錢,卻懷著在很多人看來不切實際的理想的熱血青年,一個玩物卻未喪誌,反而玩出了道道,把興趣玩成了職業,雖然本專業學得不怎麼樣,磕磕絆絆才畢業,但也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
至於蕭陽,雖然年齡隻比爾東臣稍大一點,但跟著爺爺在鄉野裏巡診多年,見識得多了,心性是最成熟穩重的一個,遇到什麼事其他三人都會習慣性地找他商量。從這個角度上來講,把蕭陽說成是幾人的主心骨也不為過。
“說說吧,你怎麼突然跑臨安來了?別告訴我是日子過不下去,來找老四打秋風的,你老子還真能舍得餓到你?”親熱了一陣重新落座後,蕭陽舊話重提地問道。
“唉,別提了!這年頭,想做點事情怎麼就那麼難呢?”李正全一臉飽經世事的滄桑模樣,但總歸還沒有忘了形,在蕭陽將手裏的茶水潑過來之前正了正臉色,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兩年我雖然在股市上賺了不少,但說到底那隻是一堆數字而已,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可要做實業,輕工業就不說了,沒啥意思,而且市場競爭太激烈,重工業的話,我手裏的這點錢連塞牙縫都不夠,而且沒有技術優勢,想要從頭做起,還不知道要往裏填多少錢去,別說是我,連我家老頭子都撐不住!所以,最近哥哥我是茶不思飯不想,愁腸百結啊,這不,來老四這裏探親,順便排解一下苦悶的心情。”
李正全說得情真意切,眼睛擠吧擠吧,差點落下兩滴傷心淚來。但可惜,蕭陽對他太熟悉了,完全不吃這一套,翻了翻白眼,直截了當地戳穿了他:“少來這些沒用的,說人話!”
“呃,好吧。”被戳穿後,李正全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立馬拋掉剛才的“怨婦”形象,老實交代了:“老四有個不錯的創意,想自己搞個手機遊戲,拉我過來投資的!”
這是蕭陽他們在大學時經常玩的把戲。李正全這家夥除了是個憤青外,平日裏還很不著調,經常搞怪,對此蕭陽幾人都已經習慣了,知道若是任由這家夥抽風下去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用武力把他鎮壓了,次數一多,這家夥也學乖了,一看風頭不對就立馬改弦易轍,節操早就不知道丟到哪個犄角旮旯裏去了。
“這倒是個不錯的想法,為別人打工總不如自己當老板。而且我雖然對電子遊戲行業不太了解,但也知道這個市場很大,要是能在裏麵分一杯羹,老四徹底脫貧致富不說,老二你的宏圖偉業說不定也有資本實現了。”低頭思索了一下,蕭陽笑著肯定了兩人的想法,當然,他也沒忘了順便把李正全帶上。
“看吧,我就說老三肯定同意的!”這回,李正全倒是沒再反駁蕭陽,而是精神一振,眉梢揚了起來:“昨天我過來時就說把你也叫過來拿拿主意,但老四擔心你罵他不靠譜,非要合計出一個可行的計劃再跟你講。要不是你今天恰好過來,這小子說不定還要猶豫到什麼時候!”
在性格上,爾東臣和周家強都有些偏內向。但周家強是內斂的剛強,自幼的貧困生活磨礪出了堅毅的品格,隻要拿定了主意就絕不會半途而廢;而爾東臣則是受大學期間的成績影響,總有些不自信,這兩年的工作雖然幹得很不錯,在技術上的實力已經足夠,但要作為一個公司的領導者還是有些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