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修出了困龍城,沿著大道一路向東疾馳。
時值深秋,清晨露水濕重,道路兩旁的枯草在這露水之下顯得一片青黃潮濕,枯枝敗葉上凝聚著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在初陽的照射下,折射出一道道刺眼的細小光芒。
宇文修於馬上側目環視,隻見四野蒼茫,草木凋殘,偶有一陣晨風吹起,將不遠處一顆樹上的幾片仍就不願離去的枯葉卷席而起,飄向了遠方。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的宇文修,在這深秋的晨風裏,突然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孤獨,他一下子好想陽義,好想羅修絕。
剛才他看到那陣秋風吹散吹落了那樹上的幾片枯葉,那場景猶如吹進了他的內心,說不出的淒迷與傷感。那秋風吹散的仿佛不是落葉,而是他們的兄弟情深。
“津律律!!!”
數聲急促的馬鳴長嘶,驚醒了獨自傷神的宇文修,身下的駿馬也突然停了來。
不是他們想停下來,也不是那些馬匹想停下來,而是他們不得不停下來。
因為在他們的前方帶出現了一個背對著他們的黑袍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那黑袍人雙手負在身後,抬頭望天,沒有人知道他在看什麼?更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外人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他已經在這裏很久很久了,因為他的肩膀是濕的,那是被露水打濕的。
那黑袍人就這樣背對著宇文修三人,並未轉身也不說話。宇文修見對方有些怪異,也懶得理會。兜轉韁繩便要從那人的身旁繞過去,被明月按了下來:“等等,此人雖然氣息內斂,但是極不穩定,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出來,並且正邪並存一體渾厚至極,彼此克製卻又互不相讓,甚是古怪,切不可輕舉妄動!”
宇文修見明月一臉謹慎小心的樣子,不以為意的指著那黑袍人道:“這個人確實是古怪,大清早的不躲在被窩裏睡覺居然跑到這裏來吹秋風,飲寒露,已經不是古怪所能形容的了,應該說是有病吧!至於你說的什麼氣息的那東西太玄乎,我可是沒感覺到,再說了我又不認識他,他有沒有古怪幹我屁事。”
說罷,一抖韁繩,輕夾馬腹向前走去,便要自那人的右側繞過。
後麵的明月、秋若欣二女彼此對視一眼,卻並未跟著宇文修一起行動,而是全神貫注的緊盯著那黑袍人,隻要對方稍有異動,她們便會立刻出手支援宇文修。
宇文修慢慢的催馬上前,與那人的距離在一點點的拉近。宇文修雖然嘴上毫不在意,但是卻也並未一味的魯莽,隨之自己與那人越來越近,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人的身上。
就在宇文修即將與那人交錯而過之際,那人卻慢慢的轉過身來,輕輕的自語道:“料峭幽蘭,空穀廻香,一年一度花開季,獨不見卿顏;春滿南宮,是非定論,孰勝孰敗尚未知,焉敢犯吾人。哼!”
一聲輕哼,那人一把攥住宇文修的馬尾,右臂驟然發力,將宇文修連人帶馬向後給甩了回去。
宇文修一直都在防備著那人,在對方驟然出手之際他便以運氣全身,在那人將馬甩出時,他整個人也已經自馬上縱身躍起,龍雲步當空踩踏,向著明月與秋若欣的方向飛速疾退。
“嗯!!!想走?如電!”又是一聲輕喝,不見那人有任何動作,整個人化為一道光影,瞬間追上身在半空的宇文修,當空就是一掌。
有道是善者不來,下麵的明月與秋若欣二女從第一眼看到黑袍人之時,就一直都在戒備著。如今見那人對宇文修突下殺手,她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同時縱身躍起,於半空攔下黑袍人那拍向宇文修的一掌。
“道,明滅幻境!”
“玄冰斬!!”
兩聲嬌喝,明月的指尖,意念凝聚,一道道靈力精氣透體而出,在指尖處環繞盤旋幻化出一輪燃燒著黑色火焰的光圈,翻轉著向那黑袍人迎麵撞去。
另一邊,秋若欣提息運氣,秋雨玄冰氣自體內噴薄而出,一股寒氣瞬間席卷蔓延,右手掌中凝聚出一柄三尺長短的冰棱,與明月的火焰光圈同時向前揮劈。
麵對二女的阻擋,那人既不變招也不換式,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衝撞。
“砰砰砰!!!”
三道身影當空碰撞,接著就是三聲悶響,繼而隻見三道身影先後自半空摔落在地。
其中宇文修根本就沒能躲得過那人的追擊,那人在衝破明月二女的阻隔之後,身形再次加速,追上了還在向前飛奔宇文修,一掌拍在他的左肩,直接將他自半空給拍了下來,趴在了地上,傷的最是嚴重。當即就是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
明月、秋若欣二女雖未吐血,但也是內息紊亂,氣血翻騰,跌坐在地喘息不止。此時都是一臉驚詫的看著那人自天空中緩緩飄落。黑色的衣袍,金色的麵具,冰冷的麵具上看不到絲毫的表情,隻有那一雙幽深的眸子時不時的好似有一縷光芒一閃而過。
雖然她們並不是武林中什麼一等一的高手,但是她們的門第家族俱都是武林中的武學泰鬥,她們所修習的功法也自然是武林中最上乘的武功心法,就算是不敵那些早已名震天下的父輩群雄,但也不至於被人一招擊敗,即便是有一招能將她們擊敗的人,以她們的家傳淵源以及武學根基,細數武林中也就那麼幾個人而已。然而此人卻連一招都未用完便就將她們給打的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剛才那一掌的霸道與剛猛,以及那身法的迅疾與詭異她們俱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而且對方好像還未用全力,若果對方要是全力施為的話自己該是什麼樣子,她們不敢再想下去,剩下的隻是驚恐。
“咳咳咳!”宇文修艱難的坐了起來,深吸了口氣,怒視著這個帶著金色麵具,自己卻並不認識的的黑袍男子,再感受左肩那火辣辣的疼痛以及胸口的鬱悶不暢,都是拜他所賜,當下破口大罵道:“你奶奶的假麵人,小爺我都不認識你,你為什麼來打小爺?”
南宮是非並不理會宇文修的叫罵,徑直向著明月走去,邊走還一邊自言自語道:“四成功力居然隻是讓你重傷不起而已,未能斃命,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看來孤方才內心還是不夠堅定,出手時留有餘地。不過今天你必須死!”
明月看著一步一步走近的南宮是非,花容頓然失色,驚聲問道:“你、你要幹什麼?你到底是什麼人?”
不遠處的宇文修見南宮是非要殺明月,當下也是麵色大變:“假麵人,欺負女孩子不算本事,有本事咱們一對一單挑,你敢不敢啊?”宇文修一邊說著一邊掙紮著想要站起來。
南宮是非絲毫不為宇文修的挑釁所,來到了明月的跟前,緩緩的抬起右掌,隨著他右掌的抬起,明月由最初的驚恐漸漸的恢複了她自己應有的倔強,麵色如常的看著南宮是非道:“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為什麼要殺我?但是我知道你一定與我們道門淵源頗深?”
在明月說到道門之時,南宮是非那抬起的右手明顯的頓了一下,這一頓雖然很短暫,但是還是被細心的明月看在了眼裏:“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道門獨有的意念氣息。這股氣息我隻在我父尊身上感受到過。你的意念力極其的強大,武林中恐怕隻有父尊能夠與你匹敵。在當今整個道門能有如此意念力的除了父尊之外,就是一百五十年前的南……”
“你說的已經夠多了!”在明月即將說出那人的名字之際,南宮是非早已抬起的右手不做任何的停留,忽然向下拍落,直奔明月的額頭。
當此危難之時,明月性命攸關之際。宇文修也不知道自哪裏來的力氣,怒然一聲暴喝站立而起:“假麵人,休要猖狂,吃你小爺一拳。”
另一邊的秋若欣也緊跟著縱躍而起,向著南宮是非飛撲而去,由於她離的較近,先一步衝到南宮是非的跟前,運起全身的功力一掌拍出。
別看秋若欣與明月自相識一來便甚是不合,但是如今大敵當前,理當頭仇敵愷,豈能有個人情感恩怨。然而她這全力施為的一掌,看似迅猛至極,但是麵對南宮是非這樣帝尊級的高手,也不過是徒勞而為罷了。
“不自量力,本來與你無關,既然你急著尋死,孤就成全你。”在秋若欣掌力逼身之際,南宮是非下拍的右手倏然頓住,左手向上抬起,迎上了秋若欣的手掌。
雙掌尚未相交,南宮是非一聲冷哼,內力輕吐,磅礴的勁氣立時透體而出。
與此同時,秋若欣右掌那還未吐出的寒氣受到對方的掌力所衝撞,立時被盡數逼回。南宮是非那如波濤般的掌力順其右臂,洶湧而入,衝撞她體內的奇經八脈。劇烈的疼痛讓秋若欣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呼,整個人瞬間結冰,向後拋飛。拋飛的身體在半空接連暴響,無數細小的冰花在她身體上伴隨著血花四處迸射,最終轟得一聲摔在十數丈外的枯草堆上,不見了任何動靜。
秋若欣被南宮是非一掌擊飛,飛起的身體在半空中接連爆破。這一切都被快速奔來的宇文修看在眼裏,身形倏然頓住,厲聲驚呼道:“小辣椒!!!”
宇文修呆愣當場,腦袋一時有些發蒙。過了一會見秋若欣側臥在那裏毫無動靜,身體上布滿了鮮血,大量的鮮血都染紅了身下的枯草。他想要跑過去將秋若欣浮起來,可是卻怎麼也邁不動一步。這一刻,他的心被一層恐懼所籠罩著,他想到了最壞的結果。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很久很久,或許隻是一息而已,宇文修慢慢的轉動著有些僵硬的頭顱,看著離自己還有不到一丈距離的南宮是非,雙目微微泛紅,目中霧水彌漫,兩滴眼淚不受控製的滾落兩腮。
“啊!!假麵人你殺了小辣椒,我跟你拚了!”宇文修像是突然發瘋了一般,雙目盡赤,沒有任何的招式對著南宮是非直衝了過去。
這樣的攻擊又怎會對南宮是非造成絲毫的威脅呢?剛衝到南宮是非的跟前,還不待他想用頭去撞人家,南宮是非的左手已經捏住了他的脖子。
此時的宇文修因為秋若欣的死,完全失去了理智,脖子被捏住,身體動彈不得,隻有雙手胡亂的拍打抓摸,嘴裏還不停的叨念著:“打死你,打死你……”
宇文修的突然喪失理智,本就記性不好的他一下子什麼武功招式,什麼意念法訣的都被他拋到了腦後。剩下的隻是本能的拚命掙紮。
南宮是非被宇文修掙紮的有些心煩,左手微微用力將他整個人都給提了起來。右手以同樣的方式也將明月給提了起來。
宇文修雙腳離地,頓時隻覺喉嚨擁擠,呼吸不暢,不一會就憋的滿臉通紅,雙手死死的掰住南宮是非的左後,雙腳與半空胡亂的踢踏。
另一邊的明月雖然不如宇文修那般不堪,但是自己的意念被對方所壓製無法施展,隻能任人宰割。以明月的修為當在宇文修之上,為什麼宇文修承受南宮是非最重一擊之後,還能夠站起來繼續戰鬥,而明月卻不能了呢?就連躲避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呢?
在這裏不得不說說道門的意念的運用之法,道門主要修習的是意念法訣。意念的妙用不單是可以禦物借力,還有就是意念壓製。一般兩個人的意念對決主要拚的是各自的法訣與耐力,但是如果遇到那種意念強大的人,人家往往都不需要動手,隻是一個簡單的壓製便能讓對手毫無還手之力。這與練武之人的氣勢是一樣的,高手不需要出手,單憑一個氣勢的外放便能夠達到不戰而屈人的目的。當然這隻是實力絕對差距下所能實施的。南宮是非此次在出江湖便是為了報複道門而來的,所以從第一次交手之後他便對明月形成了絕對的意念壓製。讓其在自己的意念壓製下,無法凝聚意念再此攻擊或是逃跑。
但是也正是因為他的意念壓製,讓明月對他的身份產生了懷疑。被別人的意念所壓製,隻是明月在除了麵對父親明道之外從未有過的。明道給她的意念壓製那是無意的,以明道的修為,他的意念已經強大到無需刻意外放便能夠對他人形成壓製的地步。而南宮是非的意念壓製雖然與明道的略有不同,但是卻極為相似。
明月雖然不能肯定麵前之人便是自己的師叔南宮是非,但是卻知道今日恐怕真的要命喪於此了,以此人的武功修為,當即之世能與匹敵的也不過聊聊數人而已。父親固然也在這聊聊數人之中,但是現在即便是父親知道自己有危險那又能如何能,鞭長莫及,遠水解不了近渴,唯有一死而已。
明月一邊艱難的喘息著,一邊斷斷續續的道:“你、你要殺的是、是我,放、放了他。”
“孤要殺人,誰也阻止不了。你現在沒有跟孤談條件的資格,孤也不需要任何的條件,孤要的隻是殺人而已。你很在乎他?既然你這麼在乎他孤就先讓他死在你的麵前,讓你也嚐嚐親眼見到自己在乎的人慢慢的死在自己麵前的那種挖心般痛苦。哈哈哈!!”
一陣恨意的狂笑,南宮是非左手再次用力,宇文修的臉更加的漲紅,額頭條條青筋暴起,不停的咳嗽,一臉的痛苦之色。
看到宇文修的痛苦模樣,南宮是非內心無比的痛快,側臉看向明月道:“怎麼樣?看到他痛苦你是不是也很痛苦啊?”
明月知道南宮是非這是在折磨自己的精神意誌,反正今日難逃一死,即便死也不能讓別人小瞧了,本就生性倔強的她,又豈能如此輕易的隨了南宮是非的心意,故意將臉轉向另一側閉著眼不在去看宇文修。
“哦!你的這份倔強還真像你父親啊!無趣之極。”南宮是非見明月並未表現的像自己想象的那樣,頓感意興闌珊,不再去裏她,又轉向宇文修道:“小子,孤還真有點高看你了。孤知道你現在很不服氣,也很生氣。你方才不是說要跟孤一對一的單挑嗎?現在孤給你這個機會。隻要你能像打敗喋血魔君那樣打敗孤,那樣不但你能活命,就連這個小丫頭也能活命,你看怎麼樣啊?不過?以你現在這個樣子你又拿什麼來打敗孤呢?哈哈哈!”
南宮是非的狂笑充滿了譏諷與嘲笑,充滿了恨意與墮落。如今他的這番模樣與言論哪裏還有一百五十年前那個正道大俠的風采,哪裏還有讓天下女子無不為其傾倒的灑脫。
他的嘲笑徹底激怒了宇文修,他的譏諷觸碰到了宇文修心底那根大俠夢想的心弦,他的侮辱喚醒了意識漸漸迷蒙的宇文修。
“你、你殺了小辣椒、欺負明月,還嘲笑小爺,本大俠,絕、絕、不、放、過、你!!!”
宇文修最後一句是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的說出來的,因為被傷及到了自尊心,因為內心的不甘而帶動了意識清醒,但是他整個人看上去依然極其的萎靡。麵色依舊被漲的通紅,雙眼緊閉,嘴唇發青,再說這些話的時候,好似在睡夢中的囈語一般。
“哈哈哈!”南宮是非仿似聽到了這個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仰天大笑出聲。“你現在自身都難保了,你還拿什麼來跟孤鬥?隻要孤的手指再輕輕的一用力你就立死無疑,還說什麼絕不放過孤……”
在南宮是非再次嘲笑宇文修的時候,宇文修的雙手與雙腿已經停止了掙紮。雙手交叉按於腹部,同時翻轉,一個向上托舉,一個向下按壓。五指印訣接連變換,緊接著一聲仿似是來自天外的空靈之音自宇文修的口中傳了出來:“天法道,道劫無念!”
“什麼!!!”南宮是非驚問出聲。
另一邊,明月也是猛然回頭,向著宇文修看了過來,在見到宇文修雙手所掐的訣印之後,也是驚駭出聲:“渾然天成訣,道之訣!!!”
二人話音方落,隻見天地間頓時風雲色變,電閃雷鳴,無盡的天地元氣向著宇文修以及包括南宮是非與明月在內的三人會聚而來,在他們的周圍形成一股強橫的真氣風暴,不停地回旋。
大地自南宮是非的腳下開始出現了片片龜裂,向著四麵八方蔓延開來。隨著大地的龜裂一陣陣氤氳的霧氣自地底升騰而出,將方圓數十裏地都朦朧一片。
天空中無數的雷電縱橫交錯,轟鳴不斷。好像要將整個天空撕裂開來一般。每一次的雷電閃起,都會引導著一絲天外之力向著三人所在的真氣風暴彙聚而來,那風暴每注入一絲天地之力,威力便增加數倍。卷動著腳下龜裂的大地再次向著兩側崩塌決裂。形成一道道縱橫交錯的駭人溝壑。
地麵的崩裂,地氣的上升,緊跟著一股股地底火焰在地氣之後也噴了出來,噴湧的火焰熔漿都有數丈之高,與天上的雷電交相呼應,綿延數裏之遙。
如此天地異象,卷動六合八荒。遠遠望之,讓人驚心不已。
“轟!!!”
又是一聲響徹天地,驚蟄萬物的爆響,無數道閃電再次交織在一起,齊天而下,居然與半空中彼此勾勒出一個大大的‘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