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女相爭

當喧嘩重歸於平靜,當戰爭離人們而遠去,當歲月的塵埃深埋住那些無名的屍骨,也許經年之後沒有人會去再回憶他們,但是此時此刻麵對親人離去,卻給所有的人留下了一道永遠都不願意去回憶的痛楚。

宇文修收回了遠眺的目光,望著一片狼藉的荒原,到處都是死屍殘骸,鮮血染紅了大片的土地。那數千的鬼部弟子們,並沒有因為強敵的離去而感到一絲喜悅,相反每個人的臉上都沉澱著一股難掩的悲痛之色,所有的人都是默然不語,各自分工做著善後的事情,有救治傷員的、有收拾同門遺體的,總之沒有人願意去打擾這種沉悶的安靜,也不想去打擾這樣的安靜。生怕會吵醒了那些長眠於此的親人的英魂一般。

就連一向愛鬧的宇文修此時此刻也是一臉的沉重,他自己也都不想去破壞這種沉重的氛圍,所有人都在拚命的壓抑著自己。慢慢的蹲下身來,望著安然入睡的羅修絕,宇文修柔聲緩緩的道:“好兄弟!接下來就安全了,就由我盡最大的努力來護送你們一程吧!”

說完這些,突然話鋒一轉,像是對他人而言,又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這次多謝前輩出手相助,救下宇文修的兩位好兄弟,以後這具軀殼任憑前輩驅使,我宇文修言出必行,從此自封神識長眠而睡,永不醒來!”

沒有人回答他,任由荒原上的秋風吹襲著自己,宇文修深吸了口氣,抱起地上的羅修絕向著陽義走去。一路而來,所過之處,那些鬼部弟子紛紛為其讓路,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著一股深深的感激與忌憚。

將羅修絕與陽義並排放好,宇文修蹲在陽義的跟前一指點在其眉心,並且沿著任督二脈一路向下連點數處大穴,用的是道門那獨門的內家手法為其引氣培元,修複那些因喋血魔君那強大內力所重創的經脈。

做完這些之後,宇文修深深的凝視著熟睡中的二人,似乎想要將二人的樣子牢牢的印在腦海一般,眼中流露出一股濃濃的不舍。看吧!也許這是最後一眼了,以後若再想看到他們也許隻會在無盡的夢中了!

一身白衣的齊燁與愛管閑事的步可為緩步朝著宇文修走來,見宇文修正自出神的望著昏睡中的陽義二人,齊燁輕輕的咳嗽一下道:“宇文修,三年不見,可還認得齊某?”

齊燁望著被自己驚動緩緩轉過頭來的宇文修,其臉上早已沒有了當初的稚嫩與頑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成熟與哀傷。

“齊大俠……”

見宇文修欲言又止的模樣,齊燁也是感慨萬千,昔日的懵懂少年如今也被無辜的卷入這場武林得浩劫之中,宇文修再也不是當初的那個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宇文修了,當下擺了擺手道:“什麼大俠不大俠的!我對你與陽義一見如故,以後若不嫌齊某身份低微,便叫我一大哥吧!當年你們為了躲避欣兒半路逃跑,如今見你們一個個都練就了這一身奇功妙法,想來應是別有一番奇遇吧?”

見齊燁提到當年半路騙了秋若欣與陽義開溜一事,不覺也是一陣感慨,歲月如煙,恍若昨日。宇文修有些不太自然的吞吞吐吐的道:“當年之事是我們年少無知,不是故意要去欺騙秋姑娘,但那也是逼不得已的,還望齊大……哥見諒!”

“哈哈哈!當年之事,也是欣兒任性而為,再說了此事齊某也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隻是這三年了一直沒有你們的消息,我著實為你們擔心一番。其實欣兒這些年也一直在找你們呢!也一直都很掛念著你們,若是有機會不妨來秋雨山莊喝茶盤桓幾日,如何?”

一想到自己心目中的那個小辣椒這三年來一直記掛著他們,宇文修便覺得渾身一陣發寒,對於秋若欣的忌憚已經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裏,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這一輩子都在沉睡中度過,也不想再見到那個刁蠻的紅衣辣椒。

如今麵對齊燁的邀請,宇文修雖然心裏有一千個理由可以用來拒絕此事,但他還是違心的笑著敷衍道:“那是一定的,等將來閑暇時我與陽義一起前去秋雨山莊拜訪。隻是眼下還有一事需要齊大哥幫忙!”

“哦?”齊燁臉露疑惑之色道:“什麼事?隻要齊某力所能及,定竭力相幫。”

旁邊的步可為也插口道:“今日一戰,你們三兄弟著實讓步某大開眼見,就連凶名赫赫的喋血魔君也被你們給擊退了,佩服之至,宇文兄弟如有為難之事若是看得起步某,步可為願意代為效勞。”

宇文修受寵若驚,匆忙還禮道:“步大哥言重了,擊退喋血魔頭實乃眾人之力,我兄弟三人不敢妄居此功;況且步大哥實乃熱心之人,在我們兄弟為難之時施以援手,此恩此情宇文修在此先行謝過,日後定當報答。至於看得起看不起這一說,還望步大哥以後切勿再如此言之,折煞小弟三人了。”

齊燁見宇文修今天說的這番話如此有禮合情,完全沒有了當初茶館中的那個無良小乞丐的模樣與言辭,不禁對其又高看幾分,暗自感歎,隻有經曆磨難才能讓人變得成熟啊!當下哈哈笑道:“你們這是做什麼?都是江湖兒女,哪來那麼多的虛禮彎繞,大家也都是坦蕩之人,並且一見如故,都爽快一點,宇文修你有什麼事直說吧!我與步兄定然給你辦好。”

宇文修又是一陣抱拳還禮道:“我看鬼部此來雖然主要目的是為霸天絕刀而來,但也並無其他惡意,此戰過後他們定然要將修絕帶回鬼部的,如今他們二人都是重傷脫力,雖無大礙,卻也要昏睡一段時間,在昏睡的這段時間,我兄弟三人這一路上安危就麻煩兩位大哥代為照料了!”

齊燁大驚道:“你難道不去鬼部?”

宇文修露出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道:“不瞞二位大哥,與喋血魔君那一戰,雖然看似我勝的輕鬆,實則耗損巨大,為了盡快將那些消耗掉的精神之力補回來,我也需要再次回到沉睡之中。”

宇文修並沒有跟他們完全說實話,有些東西他不想讓別人知道,更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以及體內隱藏的那個驚人的秘密,這些痛苦他寧願自己來背負,也不想再要自己的兩位好兄弟為了他的事不顧一切的去出生入死,屢陷險境,更何況那個人真的是太強大了,不是現在的陽義與羅修絕所能夠匹敵的。

齊燁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本來齊燁還在為宇文修能夠如此輕鬆擊敗喋血魔君而感到驚駭的,如今看來宇文修也並不像眾人想像的那般強大,也是有極限的。

步可為此時也是一副了然的樣子道:“這一點宇文兄弟隻管放心,隻要步某還活著定然保你們周全!”

“如此多謝兩位大哥了!”

謝過二人之後,在他們的陪同下,宇文修向著一身白衣的慈航走去,今日眾人中也隻有她完好無損,未受到絲毫的損傷。

望著一身潔白,超然脫俗的慈航,宇文修躬身抱拳道:“多虧仙子出手相助,我的兩位兄弟才得以保全。在下宇文修在此謝過。”

慈航輕輕頓首,語氣輕緩舒雅道:“宇文師兄言重了,懲強扶弱是我輩正道義不容辭之事,更何況霸天絕刀乃是當世神兵,更不能被魔頭所得,若不然將來武林必遭荼毒,還望宇文師兄三人日後切莫行那忤逆天理良心之事,一心向善,多為武林正道出力勞心,也不妄有此一身好的本領。”

“宇文受教了!”複又轉身對著那南海玉女劍的淩姓女子道:“多謝了!”

不想那淩姓女子一聲冷哼,將臉轉向一側道:“慈航師妹真是天真,道門一個個都是虛偽之人,自命清高之輩,說什麼與世無爭,一心求道,想讓他們為武林出力,還不如去勸說那些誤入歧途的邪道之人來的輕鬆。”

她這一句話別人不願苟同也沒有去反駁她,但是旁邊的明月可真惱了,嬌喝道:“淩依雪,我道門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們玉女劍?為何處處與我道門過不去,三番五次的在江湖中重傷我道門名譽?”

“哼!難道本姑娘說錯了嗎?說什麼與世無爭,卻暗地裏向鬼部下戰書,暗害淩鬼帝,難道你能說這不是你們道門所為嗎?說一套做一套,純屬偽君子。”

明月一聽她提的是陳年往事,當下不禁大怒道:“誰暗害誰還不知道呢?如今我們道門的太虛前輩至今都下落不明,皆是拜那淩傲軒所賜,還有藍如玉那個瘋女人,數次打上我道門居然荒唐的倒打一耙,向我們要人,我們又該向誰要人啊?”

淩依雪豁然自地上站了起來,指著明月道:“你說誰是瘋女人,藍祖師是淩鬼帝的未婚妻子,你們道門將她的未婚丈夫囚禁起來,她不問你們要人,為誰要人?你們道門平白無故關了人家的丈夫,作為妻子前去上門所要自己的丈夫難道也錯了嗎?”

明月也是不甘示弱,盤坐的嬌軀一躍而起,與淩依雪對視著道:“誰關了她的丈夫?說話要有證據,不然就是侮辱他人的清白。再說了當時天下人誰不知道當年淩鬼帝已經取消了與藍如玉那個瘋女人的婚約。是她自己不知羞恥的死纏著人家不放,什麼丈夫妻子的,都是她自己給自己定的名分,淩鬼帝同不同意還得兩說著呢?”

淩依雪麵色漲紅大吼道:“你信口雌黃,顛倒是非,你們道門都是一些表裏不如一的偽君子,真小人。”

明月也是俏臉含煞,與淩依雪針鋒相對道:“信口雌黃、顛倒是非的是你們玉女劍,不是我道門。若說我道門是什麼偽君子,真小人,那麼你們玉女劍就是一群不知羞恥的賤女人……”

“啊!你這個道門小賤人,居然口出汙言穢語,辱罵我們南海玉女劍……”

眼見二女越說越離譜,越說越難聽,到最後居然對罵起來,完全沒有了作為一個女人應有的矜持。前來道謝的宇文修他自己都沒想到一句謝謝居然讓兩個不相幹的人吵了起來,甚至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大有一副隨時都有可能大打出手的樣子。當下眉頭在一皺,轉身便走,他還有許多事需要交代處理,他感覺到自己的沉睡即將到來,時間有限,他可沒有心思看著兩個少女,現在猶如潑婦一般當著大庭廣眾之下吵鬧叫嚷。

齊燁與步可為看著轉身離去的宇文修,又看了看仍在互相噴口水的二女,臉上露出一絲驚訝的苦笑。尤其是步可為,他的表情更是豐富,他完全被這兩個美貌不可方物的女子的罵戰給鎮住了,心裏暗自驚歎:“原來女人也有凶悍的一麵,罵起架來甚者很多男人都自愧不如,這要是打起來那該是一副怎樣的場景啊?”

念頭未已,一陣喧嘩響起,拉回了愣神中的步可為,尋聲望去,差點驚掉他的下巴。

隻見明月與淩依雪居然真的打了起來,打的那叫一個天昏地暗,打的那叫一個武逢對手。

此時的二女由於都是有傷在身,什麼武功、內力、法訣、劍招的,統統被她們拋棄不用,直接變成了貼身肉搏,手腳並用互相撕扯。

“啪!!”

混戰中淩依雪瞅準一個空子一巴掌扇在了明月的俏臉上,那聲音差點沒把步可為的心給揪了起來,一臉的痛惜之色道:“哎呦,還真下得了手,哪不好打往臉上打,那白嫩的小臉蛋又是真打壞了該多可惜啊!”

明月臉上重重的挨了淩依雪一巴掌,瞬間腫脹而起,五個指印泛出了青紫。然而對於這些明月毫不在意,一聲嬌喝,矮身撞在淩依雪的腹部,繼而一個上勾拳狠狠的擊在她的下顎。

“嗯哼!”

一聲悶哼,淩依雪的下巴差點被明月這一記重拳給砸脫臼下來,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跡,淩依雪杏目中幾欲噴出火來,連吼叫的腔調都走了音,再次撲上明月,二人彼此扯住對方的胳膊,開始較起勁來。

“嗤啦”一聲脆響,布帛撕裂的聲音,二人瞬間分開,各自的雙手中都是緊緊的握著半截衣袖,再向她們的胳膊望去,隻見白臂如藕,渾圓纖細,嬌嫩的肌膚直給人一種吹彈可破的感覺。二人的一雙玉臂完全的暴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那些圍觀的鬼部眾弟子紛紛瞪大了眼睛,一陣唏噓驚呼。步可為更是以手額頭驚歎道:“這女人打架也真是夠凶的,要是再這麼打下去身上的衣服還不得彼此扒光啊?”

宇文修聽著身後二女的叫罵聲以及打鬥聲,並沒有做任何的停留,快步來到鬼部一眾法王跟前。

曾宇、劉雲東等人見宇文修快步走來,紛紛抱拳禮讓,宇文修連忙還禮,並且來到白孽的遺體旁邊,為其深深的躬身拜下,而後聲音沉重的道:“前輩大恩大義,宇文修在此拜謝。他日我兄弟三人定取下喋血老兒的頭顱來祭奠您的在天之靈,如今大敵已去,鬼部的眾兄弟們也都平安無事,其他後事自有重法王代為善後料理,您可以瞑目了。”

眾人聽著宇文修的一番言辭無不悲從心生,曾宇更是老淚縱橫,內心的痛苦無以言表。

突然,眾人一陣驚呼,因為在宇文修說完那句話後,白孽那睜著的雙眼居然慢慢地閉了起來,這一幕讓無數鬼部弟子無不感到驚奇,紛紛高呼,法王英靈一路走好。

白紫遠更是泣不成聲,跪在地上雙手挽住白孽的右臂嚎啕大哭:“父親……”

他這一哭,那些原本一直壓抑著情緒的鬼部眾人們也終於再也抑製不住,痛哭起來,今日一戰鬼部死傷的兄弟實在是太多了,就連他們一向敬重的白孽都難以幸免身殞此地,他們如何能不傷悲,如何能不流淚!

“嘩!!”

一陣嘩然響起,尋聲望去,隻見那些的鬼部弟子無論是在哪個方向的全部麵朝白孽這邊,繼而一個一個先後跪了下來,到最後所有的鬼部弟子都跪了下來。齊聲痛哭悲呼:“法王……法王……”

所有人都為白孽自己閉目而感到驚訝,但是沒有人注意到宇文修在拱手深深拜下之時,其右手食指處一道白色的光芒一閃而沒,輕撫在白孽的額頭之上。

看著遍地跪拜著白孽的鬼部弟子,曾宇深吸了口氣運足內力道:“我鬼部眾兄弟們,今日此戰,乃我鬼部大劫,白法王更是力戰而死,這一切就是魔宗所為,皆拜魔宗所賜;奇恥大辱,血海深仇,我曾宇在此對天發誓,從今而後,我鬼部與魔宗誓不兩立、不死不休!!!”

“誓不兩立、不死不休;誓不兩立、不死不休……”

悲憤中的鬼部群雄被曾宇燃起了無盡的鬥誌,紛紛高呼呐喊著他的兩句毒誓,數千人的聲勢那是何其的壯觀。

在這個時候,明月與淩依雪也在慈航的勸解之下,停了下來,一臉異樣的望著那些跪了一地的鬼部弟子。

齊燁看著群情激奮的鬼部眾人悠悠說道:“經此一戰,四分五裂的鬼部就像那鳳凰,將會得到重生,無論是人心向背,還是同仇敵愾都會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凝聚;隻是這代價未免太大了,為什麼非要等到經過了血的教訓才能夠真正的知道錯與對,是與非呢?”

步可為也是一聲長歎道:“這就是人心啊!任何一個宗派勢力它的內部都會有這樣那樣的掣肘,在沒有外部壓力的情況下這種掣肘將會演變的愈加惡劣,隻有到了覆巢傾卵之時他們才會真正的聯手。當年的正邪大戰,中原武林彼此打的不可開交,後來到了龍族的入侵卻又能聯手相抗,如今想來什麼正道邪道,都是那些野心勃勃之輩妄圖尊大而挑起的無端之戰。人心不平,正邪就勢不兩立,人心不平,弱遭強欺就永存世間!”

“人心若平,江湖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恩恩怨怨了;人心若平,今天就不會有這場爭鬥了。步兄,這些年你是早已看清了對嗎?所以你才脫離家族,一個人在江湖上逍遙自在?”

“看清了又如何?什麼也改變不了,齊燁你倒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灑脫!”

齊燁一聲輕笑道:“步兄不是也沒變嗎?還是那麼隨性而為。”

步可為搖了搖頭,又是一聲長歎道:“當年的風流劍步宸瀟已經死了,如今站在你麵前的隻是一個什麼都改變不了,也什麼都做不了的步可為而已!”

“哈哈哈!”齊燁仰天輕笑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步兄才是真英雄、大丈夫也!”

“哎!!”

步可為沒有再說話,二人陷入了沉默。